小孩听了这名字并没有别的反应,倒真的一转身往外走了。
他竟然就这样坦然的接受了这个名字!
黎霜揉了揉眉心,实在有点不能忍的说了句:「叫晋安吧。」
小孩顿了脚步,转头看她。
只见她还是那日捡他回来时的红衣银甲,她站在桌后身姿笔挺却也柔软:「晋安。」她道,「愿我大晋王朝,长治久安的意思,你就去这样和库房先生说。」
她给了他姓名,还赋予了这姓名的意义。
他并没有再多看黎霜多久,也只像接受了「牛屎蛋」这个名字一样,坦然的接受了这个名字,然后离开了营帐,只是在厚重门帘垂下的时候,他不经意回头望了一眼黎霜。
她坐了下来,开始与将军们议事。
晋安。
他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
他觉得很好听,有一种温暖且安定的力量。
听着小孩脚步声走远,秦澜有些不放心的皱了皱眉:「将军,这孩子身份未明,疑点太多,而且昨日他一来,将军营帐之后便被贼人偷听,将他留下来或许……」
「无妨,若是有人遣他来做内奸,那放在明处总好过放在暗处。再者,这孩子实乃难见的可塑之才,若日后能为我长风营所用,必定如虎添翼。」
秦澜见她有了决定,心里即便仍有忧虑,也咽下不言。
晋安随人领了衣裳,内勤的士兵将他安排与另外几个少年同住。其他几个少年早就认识,突然加入一人,让他们或多或少有些不自然,再加之晋安话少,又是将军亲自带回来的,少年对他难免有些排挤。
晋安的床榻在营帐最黑暗的角落里面,他将领来的东西往床上一放,不管他人,径直躺了下去。
没有人与他说话也好,他不想有人来询问他的身世来历,因为这些问题,即便他问了自己一万遍,他也依旧回忆不起来。
他叫什么名字,他从哪里来,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他拚命的去想,却除了那晚苍白的月色与满身的血腥味之外,再回忆不起其他,
傍晚时分,晋安心口开始传来若有似无的疼痛,经历过昨天,他大概已经明白了,昼夜交替之际,他的身体又要起变化了。
白天变成小孩,而晚上则恢复为青年的模样。
晋安强自忍住身体里翻涌的气息,钻进被窝里,脱掉才领回来的衣物。没有人来管他在做什么。大家去用晚膳也并没有叫他。
直到深夜,军营里的小兵们在一天的操练后疲惫的睡着。
晋安身体之中的燥热之气仿似一头野兽,凶恶的在他心口处嘶吼着。和昨夜甚至前夜一样,他觉得浑身难受不已,灼热之气仿似化作了针在扎他。
黎霜血的气息仿似是深夜丛山峻岭中的一点火光,隔得那么远,也在吸引着他。
他赤脚落在地上,裹上薄毯,丝毫未惊动同营帐的士兵,独自出了营帐。
偌大的军营,即便有人巡逻,在黑夜的掩护下他也依旧来去自如,无人能发现他的行踪。
黎霜的军营他只去过一次便能记得路……甚至就算记不得路,他也能找到黎霜的所在之处。
离黎霜的营帐越近,心里的躁动便越发能被安抚下来。
黎霜帐前守卫相较前日明显森严许多。可这难不到他。在变成成人的时候,他的力量总是源源不断的从心口处涌出,在离黎霜远的时候,力量总是与疼痛如影随形。如同心里被挂了一根刺入血肉的钩子,他越是离开,牵引铁钩的力量便越大,直到他无法抵抗,不得不被拉回来。但现在黎霜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她的味道能安抚他身上的疼痛。
小施轻功,晋安轻而易举的落在黎霜营帐顶上,落脚之处悄无声息。
没有任何人发现他。包括营帐内的黎霜。
她在熟睡中。好似还做了梦,偶尔发出一声轻细的呢喃。
不过多微小的声音,晋安都能听见。
晋安在营帐顶上找到了黎霜睡觉的正上方,他也缓缓躺了下去,隔着营帐的毛毡,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一声声,安抚了不止是他身体上的疼痛,还有内心的所有不安。
好像他是谁,他从哪里来,这些未知的迷茫,都已经不重要了一样。
为何会如此依赖於她?
晋安不知道。他好像是被下了毒,而黎霜是可解此毒的唯一解药。
他在她的营帐顶上睡了一夜。
清晨破晓,叫醒他的却不是阳光,而是营帐内黎霜倏尔乱了一拍的呼吸,她打了个哈欠,即将醒来。
而晋安则是霎时睁开了双眼,双眸清醒,宛如一夜未曾入眠。
紧接着,心脏猛地一缩,身体里没有之前变化时的疼痛,可他知道,自己离变成小孩不远了。自黎霜营帐之上一跃离开。
下方守卫军士并无任何人发现。
倒是营帐内的黎霜睁开眼看了帐内天顶许久,随即披上了衣服走出了营帐,帐外军士见了她连忙行礼。黎霜却走远了几步往顶上望了一眼。
自是空无一人。
「昨夜可有异动?」
「回将军,并无任何异动。」
黎霜只得点头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