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先生，重点是我现在并不喜欢你！」

林可颂是个干脆的人，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更不用说江千帆是她的导师。

「你回答的太快，急於划定界限，这说明了你的草率。我没有说过要你也喜欢我，所以你在着急什么？喜欢或者不喜欢某个人，并不是划分立场。」

就在林可颂绞尽脑汁想要去理解江千帆的逻辑时，江千帆已经游刃有余地开始烹调牛排。

他低下头来，眉眼轻垂时是他最美好的姿态。

「而且，现在叫嚷着不喜欢，不代表明天，也不代表以后。现在，把我喜欢你这件事放到一边，专心做好你应该做好的事。」

林可颂看着他，大脑无法思考任何事情。

当他将一整份摆盘精美的牛排送到了林可颂的面前。

「尝一尝，然后自己做出来。」

江千帆的表情如常，好像刚才的一番「表白」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林可颂吸一口气，她知道从此刻开始，江千帆是动真格地要认真教她了。

她要是再期期艾艾胡思乱想，江千帆大概真的会用盲杖敲她的脑袋。

林可颂抬起刀叉，微微切下了一小块，送进嘴里。

「牛排是所有西餐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无论是法国菜还是意大利菜，都少不了它。这里是美国，如果你想要赢得这里评委的认同，那么首先是牛排。在外行人看来，牛排只是在锅里煎一煎，撒上作料或者配上一些酱汁即可，但事实上它最考验一个厨师的烹饪能力。火候、调味、时间、选材，只要有一样不小心，牛排的味道就会失衡。」

江千帆靠着台面，抱着胳膊，他已经完全进入了教授模式。

林可颂知道，如果自己还继续纠结於那句「喜欢你」还有那个吻的话，她就完全浪费了江千帆为自己做的这一份牛排，也是对他专业的不尊重。

她最擅长的就是暂时放下不该去计较的事情，专心投入该做的事情当中去。

她取来刀叉，微微低下身来，闻了闻这份牛排的味道。

牛肉的香味十分浓郁，但是却感觉不到一点腥味。

香料的味道将牛肉的浓香衬托的更加勾人，还有若有若无的酸味，似乎是醋的味道。

牛排已经被切成了大小均匀的肉块。

林可颂叉起一块来，牛肉的外表煎至微焦，而肉的内部却泛着粉红色，这是标准的三到五成熟。

牛肉送入口中与牙齿相撞的时候，富有弹性，味觉却很有层次。

林可颂一点一点地识别其中的配料。

有迷迭香、盐花、黑胡椒，还有某种醋的味道。这种醋不是林可颂所熟悉的白醋或者饺子醋，而是另一种味道。

配菜使用的是芝麻菜，还有某种奶酪。

林可颂仔细地品尝，再没有感觉到其他的食材或者配料了。

也就是说，这份牛排并没有太过花哨的烹制手法，也没有用到太多的香料和作料。

它之所以美味，只是因为江千帆高超的烹饪技巧锁住了食物的原汁，作料加入的时间刚好并且火候的掌握恰到好处。她细细观察牛排的厚度，以及它呈现的色泽，她必须牢牢记住，如果要达到这个口感，当牛排呈现这样的颜色时，她必须适可而止。

她来到众多的调料之中，低下头来闻，小心翼翼地品尝，根据她的记忆，找到了帕尔马乳酪以及意大利香醋。

接着，她挑选牛肉。根据牛肉的口感，她知道这块牛肉的脂肪含量很少，纹理细腻。她观察了冷藏柜中的所有牛肉，最后选择了一块牛里脊肉。

当她开始腌制牛排的时候，她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遗漏什么。

江千帆的开口，坚定了她的信心。

「你找到了所有做出这份牛排的食材，第一步，你已经做对了。」

这让林可颂松了一口气。她腌制了牛排，放到锅里煎，调味，最后端上了。

她切下来，吃了一口。因为牛排沾了锅，有些糊，影响了口感。

她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在锅底倒入的橄榄油不够，还是她应该换了黄油来煎牛排？

林可颂又试验了几次，都失败了。

而江千帆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完全没有打扰她试验的意思。

直到三四次之后，林可颂尝试了新的方法，将橄榄油刷在了牛排上和迷迭香一起腌，最后终於成功未粘锅。

只是她尝了尝味道，总觉得还不够入味，但是她确定自己腌制的时间已经够长久了。

她不断地回想自己看过的那些烹饪书以及在polar lights的后厨所见到的对牛排的处理方式，她意识到自己应该在腌制牛排的过程中包上保鲜膜，让香料以及橄榄油与牛排充分接触。

当她下一次煎好牛排的时候，她感觉到酱汁不够浓稠。

在试验了在锅里划开乳酪或者先加入香醋等等方式之后，仍旧有种不得其法的感觉。

她已经快要用光这里的牛里脊存货了，不能再继续浪费了。

林可颂撑着台面，看着煎锅思考。

她有些后悔刚才没有认真地看江千帆的烹饪过程，而是思索一些不必要的事情。

「不要把最精华的东西留在煎锅里。」

一直沉默着的江千帆开口了。

林可颂望了过去，她没想到江千帆竟然还在那里。

她已经做了这么多份失败的牛排了，按道理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江千帆竟然一点厌烦都没有吗？

林可颂看着他，这个男人的侧脸除了冷峻之外，更加有一种近乎超脱的宠辱不惊。

「专心，可颂。」

他的提醒没有任何高高在上的感觉。就好像自习时候坐在一旁的同桌，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用手肘撞了撞她而已。

林可颂收回自己的目光，看着煎锅。

锅底是薄薄的一层肉汁，那是从被煎过的牛排渗出来的。

林可颂恍然大悟，用汤匙舀了两三勺纯净水，刮起锅底的汤汁，小火熬煮，避免烧干。当肉汁变得浓稠之后，她将配菜芝麻菜拌入其中，配上香醋以及帕尔马奶酪。

她尝了一口，轻轻咀嚼，这味道同江千帆做给自己的几乎一模一样。

「江先生，请你尝一尝。」

「嗯。」江千帆点了点头，优雅地抬起了刀叉。

林可颂紧张了起来，她下意识拽紧了自己的围裙。

江千帆低下头来的姿态就好像海燕沿着礁石在海面上徘徊，那么细致微妙。

「味道很平衡，牛肉的鲜美也被完整地保存下来，口感是完美的三到五成熟。你做的很好，可颂。」

那一刻，林可颂有一种很激动的感觉。就好像她不管怎么努力都一直不擅长的化学和物理忽然拿了高分一样。

「谢谢你，江先生。」

「你不需要谢谢我。这道菜我几乎没有教过你什么，你靠的是你自己。」

林可颂露出一抹笑容来。

「这只是一道意式香醋牛排而已，书上说……它的烹制方法是基础入门级别的。」

「但是布鲁并没有在蒙哥马利的生日派对上烹制牛排不是吗？因为他没有把握火候的自信，这不是靠模仿导师的流程来达到的。需要仔细的观察以及无数次的失败。至少你现在走到了他的前面。」

「所以，江先生你还在帮我找自信？」

「这不是寻找自信，而是让你认识到自己的天赋。」

「好吧，这个方法对我很实用。」

至少比「我喜欢你」以及一个天雷地火的热吻的接受度要高出许多。

「趁着你现在感觉良好，我们来试一试甜品。」

这一整天，从早晨到下午三点多，林可颂在江千帆的提点之下，除了意式香醋牛排之外，她还学会了香草奶油布丁以及希腊风味雪茄卷。

江千帆基本没有让林可颂看见自己是怎样把甜品以及前菜做出来的，他只让林可颂品尝最后成品的味道，任由她不断摸索和失败。

林可颂就像是忽然找到了乐趣一样，试验各种烹调的方法，直到做出最接近江千帆的味道为止。

当下午四点到来，梅尔提醒江千帆，他之前约好的客人已经到来的时候，林可颂才发觉自己和他竟然没有吃午饭。虽然如此，江千帆几乎吃完了她那份成功的牛排，以及一份茄子卷，应该是不会饿的。而自己品尝了太多口失败的菜，反而也不觉得饿了。

「好吧，今天的授课到此为止。你学会了一道前菜、一道主菜以及一道甜点。」

「是的。」林可颂露出一抹笑容来，这是她成为江千帆的学生之后，最快乐的一天。

「那么考试时间到了。」

「啊？什么？」林可颂愣住了。

「用你今天所学的，做一道前菜、主菜以及甜点来款待我今天的客人。」

江千帆的声音很平静，好像就像泡一杯茶那么简单。啊，不对，在江千帆的面前泡茶也是一件很讲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