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军臣的模样,呼衍当屠也只能摇摇头,走出大帐。
几个贵族立刻就围拢了过来,问道:“大当户,大单於怎么说?”
“唉!”呼衍当屠叹了口气,道:“斗志全无,已经不能再当我匈奴的撑犁孤涂了!”
呼衍当屠扭过头来,看向其中一人,问道:“夏王那边怎么说?”
“夏王已经同意了,若我等愿推举他为单於,愿不计前嫌,依旧委以重任!”那人答道:“夏王还说,他是知道大当户的本事和抱负的,若大当户愿意,夏王愿拜大当户为左大将,依旧统领王庭万骑!”
呼衍当屠闻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很清楚,随着胥纰、黑鸦和逼落这三个万骑覆灭,兼之左贤王於单被且渠且雕难挟持,军臣的单於之位,已经摇摇欲坠了,除了那些跟着他西征得了好处的部族和如自己这般的死忠外,其他人都已经叛离他了。
各部族的首领们,早就想要换一个单於了。
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人发作。
一则是害怕被汉朝人趁虚而入,二则是还没有协调好利益关系。
毕竟,杀一个单於容易,但再立一个单於就太难了。
孪鞮氏自从尹稚斜战死在马邑,他的嫡子乌维暴卒了之后,就只剩下军臣这一系正统的宗种,唯一的合法的老上单於血脉了。
但……
现在,军臣唯一活着的儿子,帝国的希望,左贤王於单却被且渠且雕难所扶持。
军臣单於本身,自身难保,甚至已经没有未来。
换句话说,自从冒顿单於确立了宗种制度以来,匈奴帝国,第一次出现了宗种双保险全部落空的尴尬局面里。
也就说是,孪鞮氏内部,人人都可以为王了——只要拳头大!
所以,各部族的人都很混乱。
有人觉得,左谷蠡王很不错,也有人觉得幕北的若鞮王不错——他虽然是冒顿单於的庶子,但德高望重,但,实际上对呼衍当屠这些军臣的嫡系和死忠,曾经帮助他清洗了右贤王势力的王庭护卫和贵族来说,其实他们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夏王!
也唯有这个根基不牢,但在各部都有所名声的被关押了二十年的孪鞮氏贵族可以扶持。
其他人上台的话,第一个要做的事情,肯定就是将他们杀光光!
就像他们曾经将右贤王一系杀光光一样!
他呼衍当屠,更可能被吊到天神的祭台上,活活剥皮而死!
“夏王果真是这样说的?”呼衍当屠问道。
“是的……大当户!”那人颤抖着点头。
“那就立刻去请夏王来单於庭……”呼衍当屠几乎是颤抖着说道:“告诉夏王:单於生病了,恐不能久矣,想要传位给他!请夏王速来单於庭主持局面!”
“遵命!”那人领命而去。
呼衍当屠却是回过头,再看向其他人,说道:“单於对我等也算不薄,让他体面的上路吧……”
“遵命!”这些人相互看了看最终各自点头。
他们很清楚,他们掌握的力量,也就这单於庭的万把骑兵,出了王庭,其他部族未必会买他们的帐。
想让这些部族信服,就得拿出一个合理的计划出来。
尤其是在目前,在汉朝人眼皮子底下,更是得小心谨慎。
“难靡,你是负责单於王帐的人,你现在就去召集所有武士,告诉他们单於生病了,需要疗养,让他们加强戒备,不可让任何人接近王帐!”
“遵命!”
“当难!你是负责警戒的都尉,去召集各氏族的头人到王帐一侧等候,就说大单於有大事要宣布……”
“……”
一条条命令被呼衍当屠不断下达,十几位贵族各自领命而去。
而随着这些命令的下达,实际上这个单於的王庭,匈奴单於绝对安全的地方,已经落入了他的控制。
但呼衍当屠却还是有些担心。
匈奴历史上,在单於庭内发动政变,想要推翻单於的人有很多,但成功的人却一个也没有。
哪怕是冒顿单於在弑父之前,也要经过准备,还要等待头曼单於外出打猎的机会,才敢发动。
因为,单於在单於庭内的人望太高了!
整个单於庭的士兵和武士都是单於的奴隶。
他们是直接效忠单於的人。
如今单於虽然输掉了所有,但,天知道这单於庭内依然忠心他的人还剩下多少?
这个时候,是决不能出乱子的。
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全攻尽弃!
好在,一切都很顺利,半个时辰后,早就已经在单於庭外等待消息的夏王带着数十名武士,漫步走入单於庭内。
很显然,这位夏王一直在单於庭附近等待。
而不是如呼衍当屠所说的那样,他在数百里外的虒奚跟汉朝人扯皮。
“大王!”呼衍当屠带人迎上前去,拜道:“大匈奴从此以后就靠您了!”
……………………………………
军臣在帐内对外面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漠不关心。
在他眼中,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仿佛在跟他做对。
不仅仅汉朝人,就连他的酒,似乎也在与他做对。
若非如此,怎么喝不醉呢?
“该死的酒!为何不让本单於罪?”军臣骂道:“连你们也敢违背我——伟大的匈奴单於,撑犁孤涂的命令吗?快给我罪!”
“单於想要喝醉?”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身边说道:“不如试试奴才的酒……”
军臣还没有分清楚是谁的声音,一个酒壶就已经被递到他的面前。
他想也不想,拿起来直接就喝了起来。
咕噜咕噜……
辛辣的烈酒入喉,刺激着军臣的神经,让他清醒了过来。
他抬眼看着大帐之内。
数十名武士拿着刀,站在两侧,一个穿着蓑衣的男子,站在殿中。
这人穿着代表着匈奴宗种的黄金头饰,腰间别着一个鸣镝。
军臣记得很清楚,那是他的鸣镝,他权力的象征,是他的父亲传给他的,而他未来要传给自己的继承人的。
怎么跑到那人那里去了?
他再微微一瞪眼,一个熟悉的脸庞,映入了他的眼帘。
那是他的忠犬,左大当户呼衍当屠。
只听得这个过去忠心耿耿的奴才说道:“大单於,奴才觉得,您如今病重,当立夏王为宗种,为左屠奢,主持大局,请您赐名!”
军臣虽然有些糊涂,但还是本能的想要跳起来破口大骂,但,他胃里却是传来阵阵绞痛,让他发不出声音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呼衍当屠的表演。
“大单於,奴才考虑过了……夏王,是您的弟弟,老上单於称赞过的智者,是可以用智慧来领导我大匈奴前进的伟大神子,还是名为句犁湖比较好……您觉得呢?”
军臣冷眼看着他,他的脑子里现在无比清醒。
“叛逆!”军臣在心里骂道, 但他的胸膛却忽然疼了起来,让他抽搐。
“唉,大单於发病了……请左屠奢速速在大单於面前受命!”呼衍当屠催促着说道。
夏王……哦不,句犁湖立刻就按照匈奴的传统,单膝下跪,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刀,递给呼衍当屠,后者将此刀放到军臣手里,然后两个萨满祭司适时的出现,拿着两个骷髅头,放到地上,念起了咒语,这是在呼唤天神降临,来做见证。
然后,呼衍当屠抓住军臣的手,握着他的手,在句犁湖的脸上重重的划下一个伤口,让鲜血流出来,滴落到军臣的手臂上。
然后,呼衍当屠高呼道:“伟大的天神,准许大单於册立夏王句犁湖为左屠奢,为宗种,为所有引弓之民的王!”
军臣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他甚至连哼一声的能力也没有。
这一天,军臣单於,成为了过去式。
句犁湖单於,成为了现在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