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祜禄贵妃当着赫舍里氏的面, 说是不在意幕后之人是谁,不查却是不可能的, 明里暗里查了许多日, 总算是有了些眉目。
“你确定亲眼看见永和宫的太监小叶子淋了一桶水从那儿经过”
永和宫主位,是德妃乌雅氏。
御花园的洒扫太监唯唯诺诺回道“是,奴才当日在那儿当差,确实瞧见了叶公公的身影。”
洒扫太监详详细细地将所见尽皆说了出来,钮祜禄贵妃面容平静地听完, 方才道“此事暂且不必宣扬, 继续做你的事。”
“是, 奴才遵命。”
“水墨, 看赏。”
水墨应下,抬手请洒扫太监出去, 从袖中掏出几片金叶子,又嘱咐道“不可教人知道你今日来长春宫所为何事记住了吗”
洒扫太监贪婪地看着她手中的金叶子,连连点头“水墨姑姑放心, 奴才机灵着呢若有问起,便说是贵妃娘娘交代扫干净御花园的雪。”
水墨这才将金叶子递过去, 目送他离开之后方才回正殿。
钮祜禄贵妃听到动静, 从沉思中回过神,随口问道“可还说了些旁的”
水墨摇摇头, “没有, 只是奴婢瞧着是个贪心的, 会不会蒙骗您”
“檀心才去查了, 那日确实是他在十阿哥摔倒之处洒扫。”钮祜禄贵妃淡淡道,“当时还有一人在另一侧,说是也瞧见了一个好似永和宫太监的身影。”
水墨顿时便气愤道“既是如此,咱们何不直接告诉皇上,请皇上做主治德妃的罪”
钮祜禄贵妃缓缓摇头,“证据不足,再私下查查吧。”
“是,娘娘。”
第二日,众妃去向皇太后请安,钮祜禄贵妃未查出确切的结果本不欲针对德妃什么,却不想德妃率先对她阴阳怪气起来。
“贵妃娘娘年纪轻,只得了十阿哥一个宝贝皇子,难免宠溺的过了,以至于玩心过甚。”
德妃平素都是一副蕙质兰心的柔情模样,暗戳戳的机锋不少,但这般直白地口吻并不多见,以至于旁的妃子纷纷侧目。
如今宫中两贵妃、四妃占据高位,嫔位以下皆不敌几人风头,自不敢在此时高调,遂只偷偷瞧了一眼便低下头不再张望。
荣妃马佳氏是个嘴快的,一听德妃此言,立即便开口质问道“咱们这么些人,就你德妃一人生了三个阿哥,如今这是暗指谁呢”
宜妃郭络罗氏瞥了荣妃一眼,转而嫌弃地看向德妃,讽刺道“若说宠溺过盛,谁又能比得过你德妃我家老五自小长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跟前,最是个憨厚的性子,跟旁的阿哥皆好好的,唯独和六阿哥总有吵闹,也忒霸道了些。”
德妃冲着宜妃歉意地笑了笑,“皇上疼爱胤祚,我是个没见识的,不知道该如何约束,又惯常不会说话,宜妃姐姐莫怪。”
皇上疼爱胤祚说得好像皇上只疼爱六阿哥似的,荣妃和宜妃脸上皆不好看起来。但凡有儿子的,皆忍受不了自己的儿子在旁人口中有半分不如。
只是两人皆碍于此时在皇太后跟前,不好毫无规矩地与她言语上针锋相对。
而皇太后始终老神在在地半闭着眼坐在上头,对众妃之间的交锋如若未闻。
钮祜禄贵妃懒得搭理她,道了一句“既然知道自个儿不会说话,便少说话。”
然而德妃似乎是真听不懂好话孬话一般,又转向钮祜禄贵妃,自责道“贵妃见谅,我实在是无心之失。”
钮祜禄贵妃勾着冷笑端起茶杯,喝茶拒绝与她对话。
德妃却极执着,颇教人怜爱地咬着嘴唇,左右看了一眼众嫔妃,解释道“贵妃娘娘,我绝无半分恶意,只是思及己身,心疼咱们十阿哥小小年纪便遭这一番罪而已。”
惠妃呐喇氏从德妃张口始终便安静地喝着茶,此时却忍不住抬头看向德妃,眼神若有所思。
德妃根本不在意她们的想法,仍然自说自话道“听闻在长春宫中,一直是赫舍里贵人照看着八阿哥和十阿哥这都是高位嫔妃方有资格教养皇子,赫舍里贵人贵人”
德妃说了个头,立即又满脸慌张歉疚道“我绝不是说赫舍里贵人位卑,毕竟是先皇后娘娘的亲妹妹,但规矩如此,总有其道理”
她言语间带上了赫舍里氏,殿内诸人顿时一默,连太皇太后也睁开眼看向德妃。
赫舍里氏本人微不足道,然她的亲姐姐是仁孝皇后,是以在宫中的地位颇有几分微妙。
仁孝皇后在世时入宫的旧人们,感念于仁孝皇后当年的照拂,或多或少会对其客气几分,也不会因其无子无功便晋位为贵人而心生嫉妒。
毕竟是首辅索尼的孙女,仁孝皇后的亲妹妹,众人不知皇上有何考量,但小赫舍里氏若是得一个妃位,恐怕也无人挑的出毛病。
低位嫔妃的友善对赫舍里氏其实无甚大的影响,高位嫔妃们却不一样,单说淑贵妃佟佳氏,这些年心中对上位的野心众人皆心知肚明,可她和钮祜禄贵妃有所争斗时,也从未带上赫舍里珂琪。
更何况她和钮祜禄贵妃多年来感情甚笃
遂德妃这一言,顿时教诸嫔妃起了几分看好戏之心,皆想要知道钮祜禄贵妃会不会息事宁人。
而钮祜禄氏从来便不是个好性的,旁的便也罢了,德妃公然暗指赫舍里氏逾矩,她不能忍。
“淑贵妃姐姐身体不适,如今我暂代全部宫权,而长春宫里,我为一宫主位,长春宫中如何,赫舍里贵人如何,恐怕轮不到德妃来管。”
德妃一听,立即忐忑地自辩道“贵妃误解了我的意思,我并非逾越管您宫中的事,只是好言提醒罢了,您若是觉着不顺耳,当我没说过便是。”
“呵”钮祜禄贵妃嗤笑,然而下一句话还未开口,便被皇太后打断。
皇太后颇有几分不满地看了一眼德妃,随即又对钮祜禄贵妃严厉道“你们一个个皆是一宫主位,也不怕教满宫上下看了笑话,若是再如此,往后我可不敢教你们来给我请安,凭白扰了我的清净”
诸嫔妃纷纷起身跪下向皇太后请罪,钮祜禄贵妃和德妃亦是相同的动作。
正在此时,康熙前来给皇太后请安,正看见众人这般,问道“她们哪里惹得皇额娘生气了”
皇太后摆摆手未说她们什么,只教众人起身。
而德妃起身后,睫毛微颤,忽而又半蹲下身,愧疚道“请皇上恕罪,皆是臣妾的不是,臣妾不懂瞧钮祜禄贵妃的眼色,说了些教人厌烦的话,惹怒了钮祜禄贵妃,这才烦扰了皇太后,还请皇上在中间做个和事佬,帮臣妾和钮祜禄贵妃说和说和。”
康熙闻言,看向钮祜禄贵妃,语意不明地问“可是如此”
钮祜禄贵妃面无表情地看了德妃,继而躬身道“回皇上,臣妾无状,确实与德妃起了几句口角,不过既然德妃自知失言,臣妾自不会真的记恨于她。”
德妃当即感激地望向钮祜禄贵妃,“贵妃宽宏大量”
然还不等德妃说完,钮祜禄贵妃便又道“不过德妃虽然只是包衣出身,但好歹是四妃之一,若不知谨言慎行,恐怕会影响了朝中和百姓对后宫妃子的观感。”
德妃嘴角地笑容一僵,下一瞬,便又对着皇上谦卑道“臣妾自知出身低微,不比贵妃和赫舍里贵人高贵,自小受贵女教养,日后定会多向贵妃学习。”
她今日就是存心恶心人。
钮祜禄贵妃便是有此感觉,也不愿忍气吞声,当即躬身道“皇上,皇太后,臣妾有一事回禀。”
皇太后看向康熙,康熙则是沉声道“说。”
“胤俄受伤后清楚明白的告知臣妾,是小太监几次三番在他耳边说滑冰,他才起了心。十阿哥此番并无性命之忧,但难保不会有人在对旁的阿哥心怀歹心,遂臣妾近些日子一直在查此事。”
“可有结果”
钮祜禄贵妃凉凉地扫了一眼德妃,答道“御花园洒扫的太监告诉臣妾,亲眼看到了德妃宫里的太监小叶子,那一日拎着一桶水路过十阿哥滑冰之处。”
德妃立即委屈喊冤道“皇上明鉴,臣妾绝不会做下此等事。”
康熙未置一词,钮祜禄贵妃嘲道“确实需要皇上明鉴,不管是不是德妃所为,此等心思歹毒之人,务必要查出来,不可轻饶。”
而德妃似是受到了侮辱,极义愤填膺道“臣妾问心无愧,愿召来永和宫的小叶子与贵妃所说之人当场对视。”
钮祜禄贵妃心下觉出几分异样,然事已至此,只能听皇上决断。
康熙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又扫了一眼其余妃子,淡漠道“梁九功,召两人来此对峙。”
“是。”梁九功行至钮祜禄贵妃身边,恭敬地问明御花园洒扫太监的姓名,然后便出了正殿。
期间,康熙晾下他的妃嫔们,只对皇太后关心有加,母子二人气氛和乐,与下首心思各异的妃嫔形成正比。
德妃全程正义凛然,无愧于心的模样。钮祜禄贵妃则是垂眸微微锁眉。
荣妃马佳氏颇有几分想不明白走向,下意思便看向比别人多个心眼子的惠妃,见她悠闲地完全不受干扰,干脆也不去想这些,抿紧嘴盯着眼前这一方地默默发呆。
约莫一刻钟,梁九功带着两个太监走进来,分别说明了两个太监的身份。
面白无须,身材瘦小些的是永和宫的小叶子;另一个身量差不多的是御花园的洒扫太监,皮肤较小叶子更加黝黑,手上也有些黄茧。
康熙随意地抬抬手,道;“该如何对峙,你二人自行决定。”
德妃立刻恭敬却坚决道“贵妃大可随便问,若果真是小叶子做得,臣妾绝不包庇。”
钮祜禄贵妃如果再不知她此时的镇定自若有问题,那便是个傻的了,但她依然起身,行至洒扫太监身边,问道“且说说,你当时是如何认定,拎着一桶水走过之人是小叶子的。”
洒扫太监双手拢在袖中,趴伏在地,声音从喉中慢慢挤出来,“奴才当时正在洒扫,一抬头便瞅见一个太监匆匆从亭子那头跑开,慌慌张张地,没多久便听到吵嚷,说是十阿哥摔断了胳膊,这才对那人起了怀疑。”
钮祜禄贵妃又问道“既然你很快便起了怀疑,为何在本宫先前问话时为主动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