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2 / 2)

对比起热闹辉煌,人人巴不得往上赶的西边儿,这个曾经并不逊色的正院萧条了很多。

院门只坐了一个婆子,正房里两个侍女,没见大厨房提膳来,只小厨房燃了一点灯火,两个厨娘在忙碌着。

非常冷清,邵箐一眼看过去,都是孙氏的陪房。

她刚蹙了蹙眉,却见内巷尽头拐过几个人,当头一个是身穿湖蓝色紮袖袍服的少年人,十四五岁年纪,身量没完全长开,皮肤白皙,眉眼间和邵箐有几分神似。

这是原身的胞弟,邵柏。

……

从前出门前呼后拥,如今只跟了两三个心腹,邵柏神情平静,一年时间,让这个十五岁的小少年成熟了许多。

接近门房,就听见里头兴高采烈又羡慕:「上回大厨房老张头整了清蒸鳜鱼,很得世子爷喜爱,老张头大大得了赏,这回还不铆足了劲儿?」

「是呀,听说足足赏了一锭雪花银!」趴在门房外的几人一脸艳羡,末了不忘说:「哎陈哥,你也不差呀,听说前儿蔡大郎君才赏了你,……」

话未说完,一阵「踢踏」脚步声接近,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二公子。

众人讪讪见礼,二公子面上不见喜怒,旁边一心腹却叱道:「聚在此处作甚?还敢挡二公子的道么?」

这些人虽态度不复往日,行个礼都拖拉敷衍,但还真不敢挡路,有嘴皮子利索的打哈哈两句,众人退到一边。

等邵柏等人过了,有人愤愤不平:「二公子如今呀,是世子位丢了,以后出仕也难。还弃文习武呢,有什么用?文官当不得,难道武官就行啦?」

「就是……」

不过二公子再如何,也是侯爷膝下仅有的二子之一,敷衍可以,暗地里动动嘴皮子可以,再过分些的却没人乐意当出头鸟了。

说了几句,自觉圆了面子,就换了话题继续吹嘘起来。

「公子?」

贴身小厮青松担心地看了眼主子,他们没走多远,又顺风,后面的话隐隐能听见。

「无事。」

人情冷暖,这一年邵柏见得太多,不说当面说什么,不提及他的母姐,这种程度闲话他早已不往心里去。

他不能给西边儿再有打击他亲娘的借口。

青松愤愤回头看了一眼:「若不是大姑奶奶那事,咱们主子封了世子,这群狗奴才必恨不得跪着舔过来!」

「住口!」

邵柏倏地站住,回头肃着一张脸:「我今日把话放在这里,谁要是说我阿姐半句不好,立即收拾收拾回家去罢,我留不住!」

牵扯不行,为他不平也不行。

青松也知主子一贯态度,方才一时气愤略有涉及,忙跪下请罪:「是,奴才谨记!」

「切记日后不可再犯,起来罢。」

邵柏板着脸:「这世子他爱请封谁就请封谁,我总能供养起我阿娘。」

说完就走,邵柏快步穿过前院,回了母亲院子。

孙氏一见他来,立即站起,两个贴身丫鬟退下去守住房门。

「二郎,可有你阿姐的消息?」

在母亲极期盼的目光中,邵柏低下头,艰难道:「没有。邵大家的已仔细探问过了,珙县军屯没有阿姐。」

珙县军屯,邵氏流放的目的地。

其实从去年年初,邵氏被流放西南以后,孙氏和邵柏立即设法往西南探听消息。

风口浪尖流放队伍去自然不敢凑上去的,但总得确保她好好的,等风头过去再设法打点一下军屯卒长,给安排轻松的活,尽力多照顾她。

可惜通往珙县军屯的驰道偏僻,后半段路上就这么一伙人,有人尾随太显眼了。

只能缓一缓。

谁知这么一缓,就再无音讯。

反复探听,孙氏的陪房最终回来报信,确定邵氏不在,齐王殿下也是,甚至当初一同流放的那几十号人,都不见踪影。

孙氏当场就愣住了,两行眼泪刷刷落下来。

心如刀绞,闺女也是身上掉下来的肉,不心疼的是假的,想起姐姐从前告诉闺女的小女儿心思,她后悔极了,为何当初她没有多疼女儿一点?

孙氏失声痛哭。

女儿出事后,她才发现,十数年费尽心思,原来自己最期盼其实是一双儿女平安康泰。

「阿娘,阿姐是不是……」

邵柏眼睛也红红的,小时候和姐姐吵架,不懂事故意气她,如今想想都难受,他后悔极了。

只要阿姐好好的,他以后都听她的。

「不会的,不会的,说不定是中途有什么变故,她逃了出去。」

可即便是真的,一个柔弱女子,要往哪里逃?

孙氏拒绝去想,喃喃道:「咱们再使人悄悄打探,多寻寻,会寻到的,……」

……

屋内母子抱头痛哭,屋外邵箐悄悄抹了一把眼角湿润。

看着难受。

尤其她有原身的所有记忆。

原身弥留之时,忘却了所有委屈抱怨,只惦记着亲娘弟弟,唯恐自己拖累了他们。如果死能消弭影响,她愿意死一千次一万次。

孙氏和邵柏同样如此,侯夫人尊严,世子之位,苦心追求了十几年的东西,一旦与闺女姐姐的生命相比,都不再重要。

从前的执着,就这么释然了,如果能换,屋内二人必然会很乐意的。

唉。

这时,一只大手覆在她的脸上,轻轻为她拭去泪水,魏景轻声道:「阿箐,等到日后生变,我们就把他们接过来,可好?」

邵箐一怔。

原身爱母弟,她也希望这二人过得好的,如果对方遇上困难,力所能及她也很愿意相助。

但立马进去相认不可能,她和魏景尚在人世的消息何其要紧,绝不能走漏的。

不是说故意泄露什么的,但激动下说漏嘴,甚至梦呓被人听了去,这些都是风险。

更甭提什么带人走了,人家好歹还是侯府夫人公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未必就乐意离开。

但若对方一朝遭遇死劫,邵箐自然是要尽力营救的。

尤其是这死劫是自己带来了。

日后魏景发展到一定程度,身份暴露怕是很难避免,她是魏景之妻,亦然。

那尚在洛京的东平侯府呢?

不提别人,孙氏和邵柏,她必然是要救出来的。

魏景显然说的也是这个,他低声道:「我在京城留了人,分出几个专事东平侯府,提前布置妥当,一旦生变,必能将你母亲弟弟平安救出。」

「阿箐你相信我。到时候,你们三人必能团聚。」

他很认真,也很自责:「只是如今,怕是要委屈你了。」

「我如何不信你?」

这般处置,确实是最恰当的。

邵箐听着魏景细细说自己的安排,他在东平侯本有二个眼线,可是如今似乎已另有打算,不能用了,他再安排几个,日后里应外合。

魏景认真道:「我亲自挑人,都是好手,绝不会有闪失。」

事无巨细,样样妥帖,显然不是临时想的。今儿白日,就见他一直在琢磨事儿,原来是琢磨这个。

「嗯,我知道。」

邵箐含笑,这一刻她是感动,他真的很好。

她伏在他的怀里,高兴之余,也忍不住叹,当初拜堂当真夫妻的决定虽匆忙且无奈,但今日她由衷感慨,这真是个非常正确的决定。

她大约不会找到比他对自己更好的丈夫了。

……

「夫君,你真好!」

回去的路上,她伏在自己的耳边这般轻轻说着,很温顺,很认真,魏景简直心花怒放。

唇角翘了又翘,他轻咳两声,俯身亲了亲她。

回到住处,夫妻进行了一次久违的深入交流,顾忌她许久不承.欢,敦伦又慢又磨人,他却畅快极了,只觉得人世间最快乐一刻莫过此时。

「累吗?」

完事后洗漱过,二人穿了衣裳,他把她抱着身上轻轻拍着,哄道:「睡了好不好?」

「嗯。」

邵箐昨夜和午觉睡得足,其实不怎么困,应了一声也没睡着,聊着聊着反而突然想起一事。

「咦?你之前不是遣人打听杨表兄的事吗?有消息没?」

原身在意的就这三人,母亲弟弟完了,邵箐就想起杨舒表哥。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青梅竹马四字在眼前晃了晃,魏景正在云霄上的心绪立即「吧唧」一下掉回地面,他微笑滞了滞。

轻咳两声,他状似不经意问:「怎么突然就问起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