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没有后续动静。他小心抬头,扫了一眼,只见二进院一切正常,何信褐衣中年人已进了外书房,一众随卫停步守在门前。
应该是那人并未真正察觉动静,只是心有所感扫了眼,见一切正常,就没再理会。
但这已经让韩熙相当警惕了。
这东山先生,果然如主公判断般来路不简单。
方才何信东山身后共簇拥了十来号人,其中一半穿靛蓝护卫服的明显是州牧府的人,何信的人。剩下一半,一身普通深蓝劲装,簇拥在东山身后,其中最前头两个是头领。
扫过来那个,就是两头领之一。
不是韩熙自负,能和他比身手的,大约只能是东山主公贴身随卫中的佼佼者。
这种人,通常是很少的。
然而东山的主公却一下子遣出两个保护东山,且剩下那七八个也是好手。
由此可见,东山地位很不低。
这样的一个心腹幕僚,都遣了出来,可见其背后的主公,确实极关注益州的。
韩熙思索片刻,再次接近外书房时,他谨慎了很多,小心翼翼贴近,再屏息后墙顶端的梁枋,贴近气窗。
「……何使君时日无多了。」
褐衣男子其实就是白固,这什么东山先生就他信手捻来用以掩饰身份的名号。他今日才被带着去看过何允,又招医者来问过,十分肯定:「本月内州牧府必举孝,公子节哀。」
哀与不哀的,其实心知肚明是场面话,说罢,白固直接说:「多年筹谋,就在一夕,公子万万不可懈怠。」
白固来了这几日,都在了解益州明面暗面的详细情况,现在说这话自然不会无的放矢的,何信拱拱手:「还请先生教我。」
白固也不废话:「欲成事,必先铲除杨泽。」
气窗外的韩熙目光一凝,室内的何信却苦笑:「我亦知杨泽威胁极大,然再三思量,却难以除去。」
「非也,公子此言差矣。」
何信眼前一亮:「先生有计?还请快快说来。」
白固不卖关子,干脆俐落:「可借汝兄之手。」
他神色一肃:「此人骁勇之极,谋略过人,东风一起竟趁机连下三郡。在州牧府举孝之前,若不速速除去此人,公子恐大事难成。」
何信大惊,不为后面一段话,而为「汝兄之手」,他失声道:「先生恐不知,此人乃我那兄长的股肱,怎么可能借他的手除那杨泽?!」
白固笑笑:「公子此言差矣,某敢断言,汝兄必已对此人心生忌惮,事成之日,必是除去此人之时。」
「杨泽之能,已非汝兄所能驾驭也。」
此话一出,韩熙心中大震,竟和主公的判断一般无二!这东山果然有些能耐。
里头白固一笑,胸有成竹:「猜忌已深,此时只要公子施计推波助澜,何泓必起杀机,刻不容缓。」
压死骆驼往往只需要最后一根稻草,何允快死了,己方心弦绷至最紧,何泓亦然。
何信惊诧,大喜,神色几变后,已凝神思索计策。
白固微微一笑,站起来弹了弹长袍,他转身离去,临行前留下最后一句话。
「公子若有要紧棋子,此时当用之。
......
韩熙入夜出门,次日傍晚才归。
神色未见疲倦,只极为严肃,一回来立即亲自写了密信,令:「以最快速度送回去,亲自交到主公手上。」
昨夜他探听得何信东山之谋后,为了后续计策以及这个「要紧棋子」,他在州牧府蛰伏了一整天,几乎是视线不离跟着何信。
这其实会有暴露风险,距离太近了,而且有些地方很不好隐藏身形。若是白日,碰上东山再来,很容易被他身边的两个护卫头领发现踪迹。
幸好何信的行动来得比想像中要更快一些。
他思索了一个多时辰,在下半夜,计策就定下了。
他招了心腹来,如此这般吩咐一番。
不过由於是声音很小,韩熙听不大清,只听见「命人联络……,明日你再亲自领人出门……」
但能分辨出是两桩事,一个联络什么人,他猜应是深埋在何泓那边的奸细;第二个,则是命心腹明早出门办什么事。
那行,心腹出门他另使人跟上去即可。至於联络这边难度高很多,他亲自盯着。
韩熙耐心盯了一整个白天,终於摸清这究竟是什么人。
果然是安插在何泓身边已多年的眼线。
......
「何荣,何氏家奴,十三年前被挑选进何泓院中伺候,如今专司整理各方眼线传回之讯。」
魏景看罢信报,挑眉:「看来,这还是何信之母布置下的人手。」
邵箐点头:「必然是了。」
毕竟十三年前,何信还不满十岁。
话说何荣这细作还真当得不错。当年何信母亲把他放进去,一开始肯定只能在最周边当差的,这混着混着逐渐混进去不说,还被提起来接触了外务。
何泓多年来布下大大小小的眼线,这每天传回的消息很不少,要是每一封都亲自拆他没这么多的时间。要务大事立即禀报,其余次要的琐碎的,则安排几个心腹整理过后再呈上。
何荣是院子里出来的老人,被放在这种要紧位置的,虽无权也不贴身,但能干的事情非常多。
比如,篡改消息什么的。
魏景挑了挑眉:「看来,这何信在何泓的哨探里也有钉子。」
其中之一还被派来盯住他了。
魏景一直都知道,何泓派了哨探盯着他的动静,在他驱逐蔡俞周鹏残军出了金牛道没多久。待他取下彻底取下二郡之后,人数还增加了一拨。
他不大在意,盯就盯吧,反正在周边也盯不出什么。倘若他要悄悄离开,这些哨探也盯不住。
季桓想到一处去了:「主公,这何信遣心腹出门,必然是为了联络此哨探。」
哨探传回「杨泽」有不轨举动的消息,何荣确保毫无纰漏呈到何泓眼前,触动何泓那根最敏感的神经,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何允病亡就在近日,并无仔细考察的时间,何泓立即动手除去「杨泽」,势在必行。
季桓道:「无中生有,破绽太大,无怪何信动用了多年暗子,里应外合。」
魏景站起,微微一笑:「看来,我需助何信一臂之力。」
来得正好。
他本就欲借何氏兄弟斗争取得契机,这个切入点涉及了他,最合适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