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2 / 2)

他声音变得凝重:「其三,便是算计我等。」

不要以为消息准确就必定是好事。第一次准,第二次准,三四次也准,在你放松警惕的时候来一则假消息,足以致命。

「伯言说得没错。」

魏景扔下信笺:「不管此人是谁,有何目的?日后若再有信笺,我等亦不可轻信。」

一切得相信自己的判断。

魏景对这个送信者,一直持审视态度,既然没有线索,那就暂且搁下。

他抬眼看张雍:「日后汝等若对阵徐苍,万不可松懈警惕之心。」

话罢,魏景又看了陈琦等人一眼。

虽说对阵无父子,但未免诸人因信笺生出微妙好感,他特意敲打一番。

张雍等人肃立拱手,忙道:「谨遵主公之令。」

季桓赞同,一事罢,他又问:「主公,这檄文您欲如何拟?」

季桓本想着这檄文是自己负责起草的,但谁知魏景闻言,顿了顿,却道:「我亲拟。」

如乌云盖日,他眸中顷刻有暗色覆上,暗暗沉沉,冰冷阴鸷再窥不见深处。

……

三月十六,魏景发檄文告天下。

天下震动。

「盖闻贤者不悲其身之死,而忧国之衰,民之难。吾生为魏氏之嗣,当内以匡扶父兄安万民,外荡平外寇护社稷为己任,并为此殚精竭力,已二十载矣。然不知人心之险恶,……」

「……慈母胞兄惨遭屠戮,东宫毁於一炬,悲哉痛极。母后贤德,皇兄爱民勤政,然尚不得善终乎?……」

魏景先追忆了昔日理想,并陈明他为此付出的努力。话锋一转,他痛陈昔日母兄之惨死,一心驱逐敌寇后所遭遇的背叛。

以上所作所为,概出於先帝之手,但檄文中并没有半句涉及先帝。

魏景一气呵成的草稿,其实并不是这样的,他恨极那位禽兽般的皇父,口诛笔伐,恨不能将其掘棺鞭屍。

是季桓劝住了他,可以陈冤屈,可以鸣不平,但用事实来陈述更合适。先帝再心如蛇蠍,那身份也是君父,言语过激,很容易遭遇卫道士的攻讦。这就与发檄文的目的有所悖逆了,达不到最佳效果。

必须得有个度,引起人的愤慨,却不让人反感。

道理魏景不是不懂,但他只是过不去心里那一关,心腹和妻子反复劝说,他最后妥协了。

但后面有关当今皇帝的部分,就没那么客气。

接着魏景的着墨重点,乃黔水刺杀极搜捕一事。他痛陈当今心思阴险,恶毒无信,欺骗天下臣工百姓。黄河大堤,事涉百万黎民,然其为了些许私心,竟腰斩治河良策,致使大堤崩决,汪洋泽国,浮屍遍地,瘟疫处处,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

如此无信无德之人,难配君位,他当秉承胞兄遗志,取天下而救万民。

洋洋洒洒一大篇,到了最后,已不仅仅是个人仇恨,为了先太子遗志,为了天下万民,魏景当破旧立新,还九州一个朗朗青天。

慷慨激昂,振聋发聩。

傅皇后所出二嫡皇子,视民若子如皇太子,勤政务,用贤能,文德绥海内;骁勇善战如齐王,驱鞑靼,灭胡虏,武功赫赫名扬天下。

昔日这二位的陨落,多少人痛心疾首,捶胸顿足。

虽说君权至上,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但如此作为,如何不教人暗下愤慨?

尤其是新帝登基这几年,战乱频发,民不聊生,两相对比,越发让人追惜前者。

魏景的檄文一发,如同辐射一般迅速扩散,所过之处,无不引起滔天巨浪。

振臂一呼,回应者众。

有本仰慕太子齐王者,又忧心这几年天下大乱黎民受苦,遂大喜过望,立即收拾细软,往平阳而来。

也有乱世寻明主者,认为齐王乃诸雄之最,可一展其志。

还有昔日不满先帝所为而愤而辞官者,或和新帝意见不和的致仕老臣,或果决,或略犹豫,很大一部分都携家眷老小,奔往平城。

其中有一位,是前太子之师,三朝元老庞曾。

庞曾年六旬,当年大变他重病在榻,闻惊讯竟好了一半,挣扎着爬起来上朝力争。当时新帝初登基,要一不做二不休杀了魏景,就是庞曾率着一群诤臣苦苦相争,这才争取到流放西南两千里的折中之法。

闻得他至,魏景亲自迎了出来。

「殿下,殿下!」

须发皆白的庞曾跪下见礼,被魏景亲自扶起后,痛哭流涕:「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哭声虽带哀痛,但更饱含欢欣,苍老嘶哑却触动人心。魏景忽想起当年黔水之畔,妻子曾经对他说,「你并非孤身一身,你至少还有我,还有一干竭力出言护你的诤臣」。

心潮涌动,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邵箐眼角微微湿润,却目光莹莹,正含笑看着自己。

魏景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才转头,劝慰庞曾。

到底历经三朝风雨,庞曾人虽老,心智却坚,很快止住老泪,神色一肃,对魏景道:「殿下,臣得讯天子震怒,当有大战即兴,您需慎之又慎啊!」

不是所有人,都对魏景未死的消息欢呼雀跃的。

这头一个,就是当今天子,魏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