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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主公!!」

眼睁睁看魏景胸腹中了一箭, 正正伤及要害, 只是此刻的箭雨, 仍未曾停下。

韩熙立即将藤盾一推,直接就冲了出来,在主子坠地那一瞬及时赶到, 他来不及做什么,只能一扑一转身,以身躯为盾,将主子牢牢护住。

韩熙肩臂立即中了两箭,好在张雍陈琦后脚已经赶到,二人夺了一个盾牌故而慢一拍。

有盾牌顶着, 几人忙一把扶起魏景:「主公?主公!」

一切变化不过发生在一息间,魏景并未昏阙,他唇畔溢出一丝血丝,强提一口气挣扎站起。

战场上,高贲齐田一死,敌阵中军瞬间大乱, 箭阵已经溃了,慌乱迅速蔓延往外。

外有如狼似虎足一倍的益州军,内主帅监军战死群龙无首, 即便是曾经所向披靡的北军, 这一刻士气也被压抑到最低点。

兵败如山倒, 崩溃就在一瞬间。

益州兵重重围困的喊杀声中, 在即将面临死亡的那一刻, 不少人面露绝望。

魏景感觉体力在飞速流逝,他渐难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在这当口他勉强提起最后一口气。

「解下兵刃,降者不杀!反之,一律杀无赦!」

男声端凝而沉稳,一句一句,清晰顺风送出远远。

顿了半息,「啪」地一声长矛落地声响,一敌卒在大刀落在头颈之前,扔下兵器,抱头蹲下。

眼前卡顿仿佛被打开了开关,「哐当」「哐当」接连不断,不过数息时间,兵刃掷了一地,自中军往外已降了一大片。

不少人犹豫了一下,也慢慢放下手里的长矛刀刃。海潮一般,往外扩散。

大局已定。

魏景那口气也撑到了极致,短短一句话后他呼吸急速,鲜血濡湿内衫,浸透铠甲,沿着下摆「滴滴答答」往下,已渲染了脚下一小片黄土。

他眼前发黑,有些站不住了:「张雍,范亚,你二人立即按原定计划,率兵奔袭南陵武陵二郡,……」

魏景声音越来越来轻,韩熙等人心急如焚,一边催促医者,张雍虎目含泪,和范亚跪下:「标下领命!」

「……韩,韩熙陈琦,此处交予你二人,务,务必迅速收编降兵,重防各处关隘……」

魏景最后想说,他没大事,不许告知夫人,让她白白担忧。

但这话还没出口,他一口气泄了,陡然昏阙。

「主公!」

「主公,主公!」

现场瞬间大乱,韩熙颤抖着手,赶紧去探魏景颈脉和呼吸。

还好,虽微弱急促,但还是有的。

「军医!」

「军医死哪去了!」

「快,快啊!」

陈琦和韩熙直接把魏景一架,几人小心翼翼地抬着他急速往回奔。

刚奔了一小段,就遇上急赶而来的颜明等人了。

颜明是被小将梁丹横架在马上疾奔而来的,颠得他七荤八素,本要破口大駡,但一见魏景这情形,他心下一凛忙闭上嘴巴,几步就冲了上来。

一试呼吸脉搏,又伸手一探,魏景中箭在上腹部偏左的位置,精铁短箭深深紮入,但好歹没彻底穿透。

颜明呼了一口气:「再上两寸,他就不用治了。」

「那现在呢颜大夫?」

短短一瞬,韩熙等人手心都冒了汗,也不嫌弃颜明说话难听,忙不迭追问:「那现在怎么样了?」

「快取金针来!」

颜明神色肃然,声音很急促,命强硬撕开魏景铠甲:「我无十足把握。」

就算不是必死,但这等重伤,就算华佗在世,也不敢断言说一定能把人救活。

「五五之数。」

颜明撩起眼皮子,瞥了眼魏景紧闭的双目,想起初见时对方重伤带毒那虚弱模样,没多久又活蹦乱跳了,心里倒又给他添了一成。

这人倒够坚韧的,六成吧。

颜明心里想着,手上却一点不慢,魏景铠甲立即被设法小心撕开,梁丹忙忙解下身上背的药箱,取出金针。

颜明屏气凝神,连连给魏景紮了十数针,又取了两粒药丸,一颗褐黑,一颗赤红,黑的让魏景硬咽下去,红的压在舌下。

救治来得很及时,但难关还在后面,颜明站起:「赶紧抬回去,尽快拔箭!」

张雍等人不敢再问,都是武将谁不知道这种伤凶多吉少,颜明能说有五成把握,已是医术精湛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魏景迅速被抬回己方大营。

拔箭是第一个大难关。

该庆幸的是时间太紧,这批短箭是最简单的样式,来不及铸倒勾,也来不及淬毒,否则恐怕连颜明也该束手无策。

皮肉微微割开,猛地一抽,深嵌短箭被抽离,魏景闷哼一声,鲜血喷得颜明一头一脸,如泉般从伤口喷涌而出。

颜明顾不上抹,迅速用干净厚帕按压伤口,又进行止血急救。

鲜血一度有止不住的势头,险之又险,好在最后关头还是堪堪止住了。

麻布绷带缠了一层又一层,整个营房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折腾至夜间,颜明脸色发青:「熬过前头这几日,才算真熬过去。」

第一关过去了,后面还有第二关,困难程度并不比刚才容易。

季桓仔细看了看魏景,后者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如丝。

他神色凝重,抹了抹脸上已干涸的血迹,退出营帐,再次命人飞马回汉中,务必尽快将夫人请来。

刚才拔箭,剧痛让魏景清醒一瞬,他勉强睁了睁眼,嘴动了动,几不可闻喃喃一句「勿告知夫人」,就再度昏阙过去。

然实际上,这等大事季桓并不敢瞒,在魏景尚未被抬回营帐那会,他就使人飞奔回汉中报讯了。

颜明也立即否决了魏景这话,与时下的医者相比,他对於医毒二术有着很多个人的见解,其中就包括类似患者意志力方面的。

尤其他本人也重伤过一回,切身体会后有了更深的领悟。他说,务必要把邵箐叫来,越快越好。

夏日夜间的虫鸣鸟叫让人烦躁,季桓眉心深锁,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大大帐。

他不信神佛,但此刻唯一能做的只有祈求。

祈求主公有惊无险。

祈求夫人尽快赶至,好歹助主公一臂之力。

……

邵箐接讯的时候,她正在看魏景给她写的信。

开战两个多月,他除非正交战当中,否则一天至少一封信,有时两封,不管多忙,只有有一点闲暇,就急不迫待给她写一封信。

他从来都不说自己忙,但邵箐还是知道,因为他的笔迹有时会有些许变化,略略潦草,信也明显短一大截。

好在,近段时间短信都没接到过了。他告诉她,他已有破敌之策,想来大破敌军应不远矣,顺利的话,还能一举取下荆州二郡。

邵箐一开始是很担忧的,思念,惴惴不安,随着这一封封的信,局势终於明朗,胜利在望,她一颗心放下大半,开始数着日子盼他回归。

他说要回来接她的。

上回失了信,他耿耿於怀,在信上强调了好几次,还说取下荆州二郡后,要携她去看浔阳峡流。

旅游么?

那当然是很好很好的。

匣子里一攒了厚厚一遝的信,满溢快要装不下了,邵箐一封封拆开重新又看了一遍。

最后拿起那封他说带她去旅游的那封,摩挲着信纸,端详着熟悉的笔迹,她微微一笑。

云鬓花颜的年轻女子端坐妆台前,昏黄烛光投在打磨得十分光滑的大铜镜,映在她眉眼间,一片柔和。

静谧,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