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1 / 2)

第117章

疾冲至辕门, 仰头一看, 果然有个孤零零的瘦弱小少年正悬於道口。

距离颇远,又冷雨黑夜,但魏景视力极佳,隐隐能看见少年的轮廓。

数年没见, 变化不小,但五官仍在, 正是傅沛。

上方传来安王恨毒高喊:「看清楚了吧?」

肯定是看清楚了, 这傅沛说不得能充任护身符,他随即命人收起。

随风飘荡的瘦弱少年不见踪影,黑黝黝的山峦上分不清何处是怪岩?何处是树影?夜色中只回荡着安王肆意的大笑声。

「平城距郦陵千里之遥, 听闻邵氏身怀有孕, 也不知是否能经得起路途颠簸?」

魏景目眦尽裂:「魏平!你该死!!」

……

魏景确实恨不得立即将安王碎屍万段。

他也不是猜不到安王此举何意。

但涉及妻子安危,他心急如焚, 容不下半点耽误,当即翻身上马。

「诸将听令, 明日按计划合围,不得有误!」

「歼灭安王残军, 立即攻占灵城及曲阳北,将曲阳郡尽数拿下!伯言,后续诸事交由你总领, 若有变, 可便宜行事!」

至翻身上马, 一连串命令已下, 魏景一提马缰连连挥鞭,往回狂奔。

安王已溃败如斯,战局大定,大胜取曲阳郡已是毫无疑虑之事。他暂离,其实也无妨。

但其实即便没有大胜,魏景也毫不怀疑自己的行动。

他此生,最重要最不可错漏之人事,独一而已。她若有失,他存於此世,还有何意义?

复完仇,当随她而去。

还记得昔日取汉中郡时,因邵箐被劝说答应以身诱敌,魏景就曾对心腹们暴怒言,他宁愿舍弃战机,亦不教妻子置半分险境!

「她与复仇,同等重要。复仇可再寻良机,而她若有损伤,将不可再追。」

这话言犹在耳,也确确实实是魏景的心声。如今并不需要舍弃战机,但他未想过自己的妻子还真要遭遇险境。

孟氏!傅芸!

这两个人名从唇齿间咀嚼过,化作腾腾怒焰焚化心肺,他欲将此二人千刀万剐!

只是再多的怒恨,也掩盖不了心中的恐惧。

是的,他恐惧,他怕孟氏二人用身份遮掩施以诡计,他更怕王经等人一时疏忽,没能护住主子。

他妻子还怀着身孕!

心脏紧缩成一团。

什么孟氏傅芸,什么安王卫诩,他统统都顾不上,一心只祈求,他妻子安然无恙。

希望韩熙赶回时,那二毒妇尚未来得及作甚!

从来没有一刻深切体会到自己的无能为力,鞭长莫及,唯一可做的竟只能是祈祷!

寒风卷着冰冷的雨点,横着拍打在他的脸上,顺着下颌滴在前襟,卸下重甲的魏景浑身湿透,只他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只连连催动战马,以最快的速度狂奔。

阿箐,等我!

......

前线疾风暴雨,后方却一片平静。

邵箐近日要关注的,还添了傅皇后母子和傅竣水陆道场一事。

十一月初,本是傅皇后生忌,她也是近日才知道,傅皇后生忌的次日,就是傅竣生忌。

这姐弟二人,生辰就一前一后紧挨着。

孟氏要给傅竣做水陆道场。

原来时下,水陆道场是逝者标配,只要有些家底的人家,亲人去世都会给做的,超度亡魂。

尤其是横死的,更会做足三年。

邵箐有些汗颜,傅皇后和皇太子一家都没给做过。

魏景不信佛,她也不信,这几番巨变的,祭奠虽然每年有,但两人谁都没想起这事。

孙氏笃信佛法,闻言也是讶异:「这怎能不做?」

不过闺女和女婿这些年颠沛流离多有不易,又是年轻孩子自己张罗着过日子,没想起来也不能责怪。

她忙道:「快快补上就是,想来娘娘和殿下并不会责怪。」

得,那就赶紧补起来吧。

这些事情也不需要邵箐操心,她唤了寇玄来,让他把原来的祭奠改为水陆道场便可。

现在早不复从前那种偷偷祭奠的时光了。自魏景公布身份,不管傅皇后的生忌,还是傅皇后母子的水陆道场,对於益州诸官吏世家来说,都是一件大事。

除非必须坚守岗位的,所有人都会到场,更有很多为表哀悼和虔诚者,提前几日就开始斋戒了。

邵箐听闻眨眨眼睛,呃,她就不斋戒了,沐浴倒可以有。

她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腹部,如今正是要营养均衡的时候,想来傅皇后和太子若在天有灵,必不会见怪的。

「你多吃多睡,娘娘和殿下就欢喜了。」

女婿征战在外,孙氏每晚都陪伴女儿都睡下才回去。邵箐躺在床上,她扯被子给盖上,又命平嬷嬷把熏笼的炭火挑旺,再抬近一些。

「明儿去金泉寺,你正该早些睡。」

没有停灵,法事当然在寺院做。这次道场就选在平城西郊的金泉寺。金泉寺是这一带最大的寺院,也是孙氏和孟氏常去的。

孙氏怕女儿明天累着,天一黑就催促她睡下。

邵箐很无奈,这一路去的是坐车,到了地方敬香后她又坐蒲团,除了不好动弹以外,实在没什么累的。

说实话她感觉比处理公务轻松多了。

唉,但孙氏的话不好不听,睡就睡吧。

邵箐孕后没啥不良反应,倒反睡眠品质越发的好,嘟囔几句阖目,很快就睡过去了。

孙氏小心给掖了掖被,又放下床帐,最后叮嘱守夜的春喜多多在意,这才悄悄出去。

路过流云居,正房漆黑一片,孟氏母女提前两天去金泉寺了,斋戒沐浴,念经祈祷。

孙氏就不去了,她和傅竣傅皇后没到这份上,还是照顾女儿要紧。

打了个哈欠,她也回去睡了。

......

是夜,金泉寺。

已虔诚跪经一天的孟氏母女,正在侍女的搀扶下颤巍巍站起。

孟氏问知客僧:「觉真大师呢?明日的水陆道场诸事可已妥当?」

觉真大师,金泉寺主持。

给傅皇后皇太子傅竣等人做水陆道场,於金泉寺来说是也是一件头等大事,全寺严阵以待,主持觉真大师亲自过问,忙忙碌碌准备至今。

孟氏重视亡夫法会,日日询问,知客僧听问倒不意外,只是有些为难:「主持师父正在坐禅。」

觉真大师每日早晚坐禅,数十年雷打不动。

孟氏望一眼殿外,恍然:「原来已入夜。」

「那妙度妙固二位师父可有闲暇?」

妙度、妙固,孟氏相熟的僧人,第一次来金泉寺被二人接待后直到如今。也是因此,资历尚浅的二僧这回也被委以正式任务。

知客僧忙道:「二位师兄在大殿。」

他欲叫人,孟氏便道:「我去就是。」

夜色不深,大殿中仍有香客。由於孟氏礼佛一贯不喜欢前呼后拥,於是母女二人进殿后,随伺大殿丫鬟婆子自觉侯在殿外。

一排十数位解签的僧侣,这妙度妙固坐在最末二座。梵音嫋嫋,人声不断,每张解签的方案距离皆不近,孟氏抬起眼帘,目光和二僧碰了碰,她选择最末的妙固对面坐下。

合十,互相稽首,孟氏神色虔诚,嘴里却说着完全迥异的话:「我何时能见我儿子?」

她目中闪过一抹焦色:「邵氏寻我问话已过去数日,想必那信笺已到曲阳去了。」

魏景很可能已率大军奔赴东峦道,不管安王谋算成不成,她母女二人也难保不被发现不妥。

当初安王说,此事成了就让母子仨团聚,不再囚禁她们。否则,立即杀了傅沛。孟氏未尝不知道自己在与虎谋皮,但儿子性命和仇恨,让她毫不犹豫就来了。

事情办妥了,还多添了一个额外任务,孟氏急着要离开和儿子团聚。

此处再是锦衣玉食的自由,也及不上母子不分离哪怕艰苦危险。

妙固一脸憨厚,神色温和却吐出冰冰冷的话:「快了,明日事成,正好一起离去。」

这妙固妙度,原是半年前来的金泉寺,有度牒,是正式僧人,本来是挂单的,但没多久就表示了慕金泉寺佛法精妙,希望能长久留来。

这也是很寻常的事,寺里允了。

金泉寺,便是孟氏的传信管道。

闻言她心急:「可是,可是我最多只能办到如此,这能成吗?」

邵箐怀着孕,她怎会轻易外出?孟氏也算绞尽脑汁,才得出一个对方无法拒绝且不得不出的借口。

一个孝字压在头顶,邵箐的反应确实如意料中一般。

但这借口实在也很鸡肋。傅皇后皇太子的法会,金泉寺乃至整个平城都严阵以待。金泉寺特地拒客七天,专门举行法会。而平城上层乃至络绎不绝的益州世家,除非真公务无暇分.身,否则一律到场的。

场面这么大,再想想邵箐身边的亲卫队,她不可能落单的。掳人?孟氏实在想不到何处能下手。

「此事确实不易。」

关键是己方人手也不多,金泉寺前前后后进的自己人,也就十一二个。妙固倏地抬眼:「我们只能挟了邵氏为质,再以此护身,离开金泉寺,返回汉寿。」

非常难。

而且机会只有一次。

「邵氏敬香时,你需尽量诱其上前。」

法会开始前,亲属和有身份的来宾会先上前敬香祭拜,邵箐及孟氏母女肯定是第一波的,并且不会有其他人。

这种时候,亲卫必会候在下首。

这小小的距离,短暂的时间,却是齐王妃唯一勉强算落单的时候。

妙固妙度争取到接近法坛的诵经位置,成败就在此一举。

「此事若成,你便可见你儿子。」否则,谁也说不好。

孟氏心头一凛,忙颔首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