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景并没让人扶,半拥半抱着妻子出了石牢,冷风一吹,他这才好过了一些。
粗重的喘息依旧在耳边,但那只大手细心给她掖了掖斗篷,在他怀里,邵箐永远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安全,她伸手环住他的脖子,让他把自己带回正院。
「都下去。」
魏景短促一声命令,携妻子入了内室,将她安置在美人榻上,自己紧紧抱着她。
邵箐展臂回抱他,将他的头部安置在自己的颈窝,摸索着掏出帕子,给他细细抹着汗,又细细亲吻他。
她的怀抱十分温暖,温柔怜惜的动作如春风过境,抚平他的暴虐。魏景神色慢慢平复下来,黑眸中的赤色也褪了些。
「阿箐,我要杀了她!」
魏景已经将他的父皇和孟氏分开了,但杀意不减半分,声音嘶哑,却隐透森然。
他杀意不改,却唯恐妻子不喜,她方才叫停了他,话罢急急解释:「阿箐,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邵箐轻轻拍着他的背,肯定道:「她受安王所指,险陷数十万大军於死地,按军法,罪不容赦。」
不管孟氏是什么原因,三十万大军难道就该为此献出性命吗?
另外还有魏景,安王的目标是魏景。
邵箐已问过安王谋算了,虽魏景不欲她担心轻描淡写,但她能猜测得出其中惊险。差一点,差一点魏景就被困死局,遭烈焰焚身。
她后怕不已,对孟氏母女安王更是切齿痛恨,这些人心思歹毒不择手段,身死正是罪有应当。
「可是,可是……」刚才妻子叫停了他。
邵箐轻抚他鬓角,将脸贴在贴着他的脸颊:「我如何就在意她了,我只在意你。」
她轻轻道:「夫君,我不想你变得和从前一样,我只想你越来越好。」
柔情细语,如同一泓清泉,流淌过他的心间,魏景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他侧耳静静听她说着。
「她们瓦砾,你是珠玉,如何能因瓦砾而损伤珠玉?」
她握着他的手,捧在自己心上:「她们做错了事,自死不足惜,但我不许你用她们的错误惩罚自己。」
魏景知道妻子在说什么,他也知道刚才自己状态很不对,急道:「阿箐你放心,我再不会。」
他连忙保证:「我不剜她的目,我直接命人杀了她。」
魏景声音恢复清明,音调语速也和平时差不多,冷汗不再冒了,他终於缓过来了。
太好了。
邵箐大松一口气,悬在半空那颗心终於放回地面,轻轻「嗯」了一声,道声好。
见状,魏景也轻快了些,转念一想,为了这些人让妻子担忧实在不该。他知她在意什么,轻轻道:「阿箐你放心,我再不会让你担心的。」
邵箐自然信他的,且这世上也没有第二对孟氏母女了,她柔声说:「好。」
夫妻交颈相拥,室内气氛重新和缓,久久,待魏景心绪彻底恢复平和,邵箐忽想起一事。
「夫君,那傅沛呢?」
她想起的正是傅沛,魏景和舅舅傅竣的感情是非常好的,傅沛是孟氏的儿子,更是傅竣的儿子,还是仅存的唯一儿子。
孟氏的所作所为固然令人憎恨,但她不能代表傅竣,更无法抹杀舅甥二十年的感情。
果然,魏景沉默片刻:「若有机会,便救回来。」
舅舅唯一血脉,若是几个月前知悉,他必会尽一切努力将人救回来。不得不说,孟氏冲淡了他这一份心,甚至无法避免生了排斥。
傅沛事发当年十岁,不过是虚岁,他周岁才刚过八岁生辰没几天,现在十一岁多。年纪小,饱受苦痛,且作为人母,孟氏只怕不会在幼子面前暴露狰狞一面。
不过就算有什么也无妨,当他不被所谓亲情蒙蔽双眼之时,谁也翻不出花样来。
诸般念头闪过,最终舅甥感情压倒一切,魏景还是决定,有机会就救回傅沛。
邵箐闻言却拧眉,那就有些枣手了。
既然要救,总不能救个仇人回来,魏景若杀了孟氏傅芸,不管为了什么,一个杀母之仇跑不掉了。
魏景淡淡道:「无妨,这事不难。」
杀人不过头点地,还痛痛快快,免受折磨,转念一想却是便宜孟氏那毒妇了。
有太多太多表面听着仁慈,实则教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魏景并不打算和妻子详细说,只邵箐转念一想也隐隐猜到,她觉得更好,杀舅母表妹,很容易成为一个攻讦点。
他复仇的同时,也是奔着九五天下去的。
「不过些许谣言,能耐我何?」
魏景并不在意:「自古成王败寇,所谓青史,不过王者所书。」
理是这个理的,这不是还有野史么?很多时候野史比正史更让人感兴趣呀。
邵箐轻轻触摸他的眉心,手指下的肌肤舒展,她印上一个吻,笑道:「我夫君运筹帷幄,文治武功,自然是要流芳千古的。」
她不知道,她说这话这一刻,神色中流露出一种近乎骄傲的神采,夹杂爱恋,白玉般的面庞隐隐生辉。
魏景移不开眼睛,胸臆中有什么翻滚着,所有烦嚣恨怨在这一刻远离了他,他目光柔和似水,轻轻道:「好。」
他紧紧拥抱着她。
他还有她。
......
魏景正房的左稍间加设了书案,次日处理公务他就在此处,不过他尽量争取在妻子休憩的时间把交易处理妥当。
邵箐午睡,他守了良久才站起。
出了正房,立在廊下,灰蒙蒙的天际,一粒粒细碎的雪花飘下。
他冷冷道:「将孟氏傅芸移出石牢关起来,废了孟氏手脚,再断了傅芸右手右脚筋络,门锁铸死,任何人不得与之交谈。」
手足皆废,人只能瘫着,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褥疮,肌肉萎缩,无医无药。仅有一手一足的傅芸,看是如何照顾母亲的。
若再不得劲,后续「病死」无妨。
「是!」
韩熙亦目泛冷意,利索应喏,领命亲自去办。
寒风卷着初雪,灌进廊下,魏景衣摆猎猎,片刻,他转身入房。
房门掩上,春闺暖意融融,将冬寒彻底隔绝在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