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该死的安王!!」
齐营诸人惊怒交加,季桓抹了一把脸,又急:「我军后撤,大溃已不可能,盟军必定选择从西道急遁!」
还真是。
亲自上山探察的韩熙已疾冲折返,急报:「安王得哨报,知我军提前后撤,已传令往西急退!」
安王一直使哨探盯紧齐营,魏景的反应比预料的还要早,他刚放出第一批火牛就接了讯。
恨极愤极,奈何齐营大溃怕是不可能了,他怒吼一声后当机立断,传令自西道急退,韩熙窥探之时,盟军前锋已经开拔了。
韩熙急道:「主公,我们要赶紧绕路急追,不然就来不及了!」
西边二道口,只各驻七万兵马,就算其中一方最后确定情况赶去增援,那也就十余万的兵马。
二十七八万盟军,被堵是他们好不容易挣出来的唯一生路,如何奋力突围可想而知。兵力悬殊,最终必会成功冲关的。
这边大军必须及时增援。
偏偏现在流民和火牛已经把最近的增援道路堵死了,必得绕远路。立即出发能不能赶上尚是五五之数,要是再耽搁,就冲了。
韩熙心急如焚:「听盟军兵卒所言,黄河南岸即有渡船!」
一旦抵达,就是生路,盟军战意高昂,气势汹汹。
这是实情,只是张雍等人闻言却是一楞,范亚急道:「那这六万流民该如何是好?」
火牛蔓延迅速,但大军已退得比较远,暂未被波及,只要现在立即急行军,即可将此间乱局彻底抛在脑后。
可这六万流民必要死伤大半了。
韩熙回头一看,浓眉一蹙:「如此多的火牛,若要施救歼杀,起码得分军一半!」
火牛阵太厉害了,癫狂的尖刃犍牛寻常兵士根本无法抵挡的。必得采用速掘深沟,辅以箭阵,广筑寨墙土墙等等方式,才能将其堵截或射杀,同时援救保护流民。
然火牛蔓延得太迅速了,数万流民深陷其中,根本容不得慢慢操作。
雷霆急势,杀伤力巨大,数量还多,然这军士援救百姓归援救百姓,可不打算牺牲的,那又需要更多的兵卒举盾或抬寨墙保护。
韩熙说分兵一半,幷非虚言。
余下二十余万大军,长途疾奔,即使成功截住突围的盟军,也没十足把握将其一网打尽。
韩熙眉目一肃:「纵虎归山,后患无穷!且他日安王若再弃冀州而遁,那又该如何是好?」
杀安王,於魏景而言,意义从来不仅仅是夺天下。
韩熙仅以主公利益仇恨爲先,其余皆要倒退一射之地,斩钉截铁,说得范亚等人一噎,随即急急道:「可那,可那也不能……」
「主公?」
季桓没有争辩,他立即看向魏景。
实话说季桓有些急,逐鹿天下各凭手段,遇上这种情形真不稀奇。魏景也不仅仅遇上一次了。可他的情况颇特殊,先前的痛苦挣扎让人触目惊心。
范亚一张泛白的脸急得涨红:「主公,我留下!我愿立军令状,两个时辰内必定处理妥当!」
韩熙:「主公!」
魏景抬手一压,众人噤声,他闭了闭目。
两个选择。
一,率四十余万大军绕道急援,他有把握,就算盟军已成功冲出西道口,他也必将其重新合围幷全歼。
二,分兵一半,救援六万流民。只安王若真已成功冲出了道口,限於兵力再次合围只怕不易,全歼成功率只剩五成。
母后陪葬,嫂侄焚殉,安王死仇也,一旦让其逃回冀州,变数再生。
正如季桓所想,魏景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种选择。
平陶毒盐,他痛苦挣扎,在妻子劝慰下信念勉强压倒仇恨,事后却深深自责,饱受梦魇折磨,久久。
益州救堤,他自己下的决定,异常艰难,过程之炙灼至今依旧未忘。
但到了今时今日,魏景却发现,自己的心平静了许多。
如有一泓汩汩清泉在他心间淌过,已悄悄抚平了仇火带来的焦炙,润泽了千里赤地。
魏景睁眼,他目光锐利,远远见一抱着女童的流民汉子正被火牛狂追,汉子面露惊恐绝望,却未肯扔下怀里女儿减轻负担,而是一意咬牙狂奔。
可寻常人怎么跑得过牛?
就这么半息,火牛又近了一些,那女童才一岁多,差不多姁儿般大小,正咧嘴惊惶啼哭着。
魏景「刷」一声抽出佩剑,抬手一掷,银芒疾如闪电,直射火牛左腿关节。
「啪」一声脆响,汹汹的火牛猛一跪,那对父女急忙转弯,逃出生天。
他的妻子,他的女儿,最最柔软的存在,不知不觉中,抚平了他的创伤。
从前那血淋淋,一触即痛彻心扉的伤口,已渐渐愈合。
「我们但求问心无愧就好。」
忽想起妻子曾笑说过的一句话。她说,每个人选择都不同,只要将来不要后悔就可以了。
今日今日,他复仇之念从未更改,只不过,他却不再痛苦挣扎。
事有缓急轻重,毋教将来悔之。
若安王真遁回黄河之北,那他就再集结兵马,打过去就是!
飒飒夜风,魏景目光灼灼,掷出佩剑那一瞬,他沉声下令:「范亚梁丹,你二人率二十万军士,立即掘沟筑墙,援救百姓。」
「余下者,立即随我增援西道口!」
「标下等领命!」
……
魏景率二十五万大军增援,翻身上马,掉头走的那一刻,如脱去沉重枷锁,他浑身一松。
沉沉夜色,他最终微微挑唇,一抹仿释重负的笑。
「全速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