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2 / 2)

她撞上一双黝黑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看着她,内里潮汐涌动,恋慕,期盼,殷切,尽力压抑,却压抑不住。

姁儿幷非第一次看张勋,相反她对张勋的容貌极爲熟悉,入鬓剑眉,目光湛亮,面容刚毅,英挺少年,只是此刻骤眼看去,却似乎看出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来。

浑身血液往头上涌,脸颊火热,姁儿忙低下头,脚尖拧了拧青草地,「你,你这,我……」

张勋大喜,他对姁儿的小动作十分熟稔,这就表明,她幷非诧异后完全无法接受,他有机会!

「姁儿妹妹。」

他大胆握住她一双嫩白窍手,低低道:「我本来打算过一两年,待你大些,再和你说。」

「只是我马上就到北疆去了,至少几年,才会回来,我怕……」

怕他鞭长莫及,怕他赶回来时,她已经是别人的了。

「姁儿,我心悦於你。」

窃窃私语,诉述衷肠,所有少年旖思,俱化作这么一句话。

姁儿的脸更热了,她从没想过,小伙伴喜欢自己。

旧日时光飞掠,张勋不知她身份时就护着她,不嫌她跑得慢,总带着她。待知道身份后,虽别扭一阵,但从未疏远她半分。护着她,哄着她,教她领她。

粗野好斗的小男孩,对她总是十分有耐性的。

不知何时起,他总会立在她身后,哪怕不言不语。

他入了营领了职,该是很忙碌的,只但凡她出宫,大多还是会见到他。

以前没察觉,现在想想,大约是尽力抽时间出来的。

姁儿心有些乱:「我,我从来没想过这个,我不知道。」

这年纪的世家女,家里基本都开始物色亲事,因此她虽惊诧,但也不算无法接受。

但她真没想过,父皇母后闲聊时曾提过一嘴,她起码十八岁才会出降。

「我知道。」

张勋低声安抚她:「我只是想你知晓我的心意。」

他不想无缘无故就出局了。

「那你慢慢想,想好了再写信告诉我,可好?」

他问:「我能不能给你写信?」

「当然能。」

条件反射,姁儿一口应下,反应过来,见张勋眉目带笑,她羞恼,瞪了他一眼。

张勋忙哄:「我不好,姁儿妹妹莫生气。」

到了如今,他心定了许多,姁儿没有意中人,他是清楚的。现在占了先机,在小丫头心里烙下烙印,他把握大增。

这样的发展,其实已是他预期中差不多最好的了。

他抚了抚小木匣上的花纹,按进姁儿的手心,「这簪子,你先收着。」

姁儿张嘴欲言,张勋先一步说:「倘若他日你想清楚了,不要了,那再还我,可好?」

这样听着似乎也是个理儿,但细想还是有些不妥的,可惜姁儿没空细想,张勋不是第一次握她的手,但这回却感觉那粗糙的指尖格外热,她心跳有些乱,糊里糊涂的,她点头应了。

张勋笑了。

两人在桃花林说了一会话,听见又有马蹄声近,顔昕的声音,「姁儿妹妹!你在哪儿?」

「殿下,殿下!」

……

马蹄声淩乱,来人不少,大部队发现公主掉队了,转头来寻。

喊声中也混杂着喊张勋的,一转头发现少了两人,这不找来了。

姁儿赶紧打个呼哨,清风甩着尾巴小跑过来,她要翻身而上,却忘了自己身高有差,张勋已轻轻托了托她。

她觉得后腰热热的,有点不自然,不敢再看张勋,赶紧一扬鞭,往外冲去。

张勋利索上马,紧随其后。

方才散於周围警戒的护卫们立即跟上。

顔昕眼尖,远远便见姁儿手上捏了个小木匣,她脸红扑扑的,后面跟着张勋。

一种古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忽觉有点不舒坦,「咦?你拿了什么?」

「没什么。」

姁儿赶紧把小木匣揣进怀里。

众人说说笑笑,很快把掉队的事搪塞过去了,姁儿神色恢复如常,顔昕甩了甩头,将心中那点异样抛在脑后。

好不容易出来玩耍,定要玩个畅快!

「哎,我们赛马吧!」

话落,顔昕一扬鞭,膘马箭一般窜了出去。

「好你顔昕,居然偷跑!」

包括姁儿在内的少男少女,惊呼大叫,赶紧一夹马肚,紧追上去。

一直盯着顔昕的张勋松了一口气。

实话说,论与姁儿关系密切,论可能有心思的,他仅视顔昕爲对手。

万幸,顔昕或许没心思,但更可能的是,他还未能察觉自己的心思。

张勋一时很庆幸,自己比顔昕年长,足足将近三载。

他虽离开洛京,但有了这些时间发展,他非常有信心能将顔昕撇下。

毕竟,姁儿就算和顔昕关系再好,她也不可能将他的来信给对方看的。

不是吗?

……

春去秋来,匆匆一年过。

邵箐发现,闺女似乎有了心事。

「咱们的女儿长大了。」

邵箐轻笑,推开窗扇,春风拂面,明媚的阳光洒进来,映衬得她白生生的面庞仿似羊脂玉一般。

十年过去,在她身上时光仿佛没有消逝,幷未留些痕迹,反倒增添了风韵,如云绿鬓下,一双波光潋灩的澄澈杏眸,琼鼻粉唇,风姿绰约,回头看了魏景一眼,含笑摇了摇头。

女大不中留了。

不过她挺高兴的,虽说至尊至贵,一世无忧,但她还是希望女儿能觅得一真心伴侣。

实际上,夫妻俩万分注重孩子们的安全,姁儿每次出宫,随卫都回来细细禀报的。

张勋约见,二人早就知道了。

魏景冷哼了一声,但凡老岳父的心理,看觊觎闺女的毛头小子都是哪哪不顺眼的。哪怕从前他曾夸赞张勋,虎父无犬子。

当然了,他一点不老,正值一个男人最好的年华,英俊面容不改,身姿越发矫健,举手投足间,更增添成熟魅力及王者威仪,邵箐很爱看他。

正如此刻,一身玄色云纹常服的端坐榻上,板着脸冷哼一声,威势尽显。

邵箐含笑瞅着。

往常,魏景心里会极欢喜,那笑意藏都藏不住了,但今日,他居然罕见没有这等心思。

爱女被人觊觎,能高兴得起来么?

他拉着一张脸,咬牙切齿一番,又说要下谕训斥张勋,这话说的,看着架势还要来真的,邵箐哭笑不得,忙拉住他,好生哄了又哄,才把人哄住了。

女儿总归不能不嫁,没有张勋,也有第二个。

哄好了孩子的爹,邵箐这才有空来看闺女。

偌大的承安殿,姁儿正独坐妆台前,垂目细读一封信,这信她不是第一次读了,但依然十分投入,面带微笑。

邵箐无声挥退宫人,走都近前,姁儿才发现。

「阿娘!」

她慌忙掩下信,又要塞回匣子里,但心慌意乱之下,却忘了那匣子满满一匣的信,堆得几乎要满出来了。

邵箐轻笑摇头。

这传信如此频繁,她就算不知桃花林的事,难道就猜不出?

母亲目中是了然,姁儿努了努唇,也不藏了,搂着母亲的胳膊撒娇。

「阿娘~」

邵箐搂着闺女坐下,笑着安抚:「知慕少艾,人伦之事,没什么不好的。」

姁儿的窘迫这才好多了,羞臊一去,和母亲就没什么不好说的,她歪在母亲的怀里,细细说着自己的烦恼。

张勋每隔七八天,必定一封信,一开始不知所措,但看着看着,她逐渐变得期待起他的信笺了。

「阿娘,他的簪子,我该收下吗?」

张勋当日说,那簪子若是她不要,日后还给他便可。

姁儿也会回信,但从未说起簪子的事。

他也从未追问,只月复一月,信来不改。

姁儿当然明白,收下簪子是何含义的。

邵箐轻抚她软软的鬓发,柔声:「你问问你自己,想收就收,不想就先不收。」

问自己。

问问自己的心。

姁儿心跳加快,和母亲说了很久的话,待母亲离去,她睡下,黑暗中睁眼静静躺了很久,她忽然起身。

披衣,挑起灯火,研磨提笔。

很简短的一封信,在铺开的桃花笺轻轻写下几个简单的字。

「那簪子,我戴过了,不沉,我很喜欢。」

莹莹烛火,娟秀的一行簪花小楷,她抿唇,翘了翘嘴角,最终亲手折叠好,装封用蜡。

「来人,明儿把这信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