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2)

寻郎 明月听风 2405 字 4个月前

第44章

罗奎自尽一事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被判死罪的囚犯因受不得牢狱生活,早晚又是个死,於是於狱中自尽,这事不是没有先例。更何况罗奎在甯安城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城里不少弟子,许多人家也识得他,与其等秋后问斩时被大家看着,不如悄悄死在牢中体面。

这样的解释是所有人的共识,大家都说,瞧,连罗灵儿也受不得父亲戴罪入狱旁人的眼光,早早离去,何况罗奎是个大老爷们,想到自己到时穿着囚服於众人面前身首异处,心里自然是受不了。

於是这件事很快就沉寂下去。常家人来领了屍,回去办了丧事。苏小培听说罗灵儿不知怎地又回了来,痛哭了一场,亲手为父亲立了坟了又走了。府衙这边呈了公函上报,然后这个案子,彻底成为了旧案归档中的几页纸。

府尹大人最后也没得出什么审讯新妙法的结论,但苏小培善察言观色读心的本事倒是人人知晓了,府尹审案审犯,喜欢让苏小培在一旁看着听着,之后会问一问她的意思。故意装出的愤怒,虚张声势的嚣张,有没有下手的狠心......苏小培能看到了许多旁人看不出的细节。有一次,她甚至判断出案子不是男人干的,是女子所为。最后查出的结果,还真是女子。

苏小培很快在衙门里有了名气。说是在衙门里有名气,那是因为府尹大人和秦捕头下了令,关於这位女师爷的事,不得外传。

苏小培是从白玉郎的嘴里知道的,冉非泽与两位大人谈了一场。冉非泽道,若想留得苏小培在这安稳上工,就不可将她张扬。府尹和秦捕头是明白人,一女子有奇本事确是太招人相议了些,若是处置不好,确会招惹事端。於是两位大人答应了下来。苏小培这么大个活人藏是藏不住的,但只要官方不特意大力传她之事,外头也只是知官府有位女师爷而已。

那日苏小培听得,心里有些高兴,便买了烧鸡和一坛酒,让白玉郎给冉非泽送去。她在这呆得有些日子了,冉非泽鲜少来找她,她也知道意思,很配合地也少去找他了。

白玉郎觉得这样很不错,还夸过苏小培一句说她越来越知礼了。苏小培压根没理他。

白玉郎拿了酒和鸡,去了客栈找冉非泽。

冉非泽看到,笑了:“苏姑娘真有心。”

“咦,冉叔怎知是她买的?”

冉非泽但笑不语。

这问题不难答啊,为何弄得这般神秘。白玉郎挠头。

一转头,看到冉非泽的大包袱。“冉叔上回说要启程了,怎么还不动身?”

“嗯,快了。”冉非泽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看自己的包袱。

“冉叔要有难处,直管与我说。”白玉郎觉得冉非泽拖着不走是有难题未解。

“嗯,难处啊......”冉非泽小声自语,目光落在桌上的烧鸡上。

“冉叔是否盘缠不够?”白玉郎最怀疑这个,银子都备好了,可人家就是不开口借。

冉非泽笑了,然后摇摇头,又笑。

“冉叔担心大姐?”白玉郎觉得这理由最是不该。就他看来,大姐这人,韧如牛皮,扯不破戳不烂。没见过师爷不会写公函的,没见过师爷读不通案卷的,女子识字是难得,但没见过识字的能把字写得这般丑的......这些话衙门里到处都有,可换了别个,早羞愧死了,可大姐神情自若。

这便罢了。没见过女子这般年数还嫁不出去的,没见过女子头发这般短这般丑的,没见过女子穿女子衣裳显得别扭穿男子衣裳显得古怪的......这些话大姐也听过,换了别个,委屈难过总有吧,可相议的人看见大姐原来就站在背后,尴尬不已,大姐反而很冷静点头。那被捉个正着的衙役还与众人道,那时候他真以为苏师爷会过来拍他的肩说小子你说得真对。他学着苏小培古怪的口音,惹得众人大笑。

白玉郎认真对冉非泽说,苏大姐这般的女子,真不用操心。他真觉得羞死别个吓死别个一大群,苏大姐还能好好的。

所以,咳咳,与其担心苏大姐,还不如担心盘缠什么的这类实实在在的事来得靠谱。

冉非泽抿着嘴笑,拍着白玉郎的肩道:“小子,你说得真对。”他学苏小培的口气口音,那才真是十足十的像。白玉郎想哈哈大笑,可看着冉非泽的神情,他不知为何笑不出来了。

但也不知是不是白玉郎的话真起了作用,冉非泽决定要走了。

那日,苏小培闲得发慌,其实是真得有点“闲慌”了。白玉郎说,冉非泽要走了,苏小培觉得她该给自己找些事做,也许是该给冉非泽买些践行的礼物?她去了街市上逛,走啊走,一直顺着冉非泽带她走过的路逛着。然后她看到侧街上立着个街名牌坊,忽然想到,她翻旧案卷宗里看过这街里有几户打铁匠器铺子,苏小培没见过这样的铺子,她忽然很想知道匠器铺是什么样的。

以后冉非泽会带着他的徒弟开个铺子吧?他走了之后,自己会不会找到程江翌就忽然回去了,她还来得及与他说再见吗?

苏小培走进了那条街,街有些绕,两边没看见有铺子,房门也都闭着。苏小培信步走着,拐了两个弯还是不见匠器铺,她想起当时看到卷宗上记的门牌号是100,很容易记住,她抬头找门牌号,却发现左右门上都没有。她奇了,怎么街上不挂门牌?先前她是没注意过,现在要找地方了,却发现这事。她继续往里走,发现原来一路都没有门牌,但她拐了两圈后,发现了一家打铁铺。

铺子前挂着幡旗,门前摆了长板桌,上面放着剪子扳子小铁器的玩意儿,铺子很小,冷清没人。与苏小培想像的大火炉抡锤子热火朝天干活的情景差别挺大。她正盯着那铺子发呆,忽然两滴水滴打了下来,苏小培吓一跳,竟是忽然下起雨来。

苏小培左右一看,赶紧往回跑,跑了一圈,却发现这里左右房门长得都差不多,雨越来越大,她是来不及找到路出去了。她又转回那匠器铺,铺子里有个男子出来把长板桌收了,铺门一关。苏小培想问两句话也没来得及。

她站过去,躲在那家的屋檐下,看着雨越来越大,天色暗了下来。

她又办傻事了吧?苏小培看着天自嘲,好端端找什么打铁铺,神经病。这里居然不贴门牌号出来,神经病。好好的天下什么雨,神经病。

好吧,门牌号是无辜的,下雨也是正常的,只有她不对劲。

雨很大,屋檐很窄,雨点子飘打在苏小培的身上,她觉得很冷。这街上看不到别人,身后的屋门她不敢敲,男女授受不清,她记得呢,万一里头只有一个男子,孤男寡女惹事端,她知道呢。

只是她就这样一直站着,觉得累了,原来她走了很久啊,身上湿了,她觉得冷。不知道在这世界得了感冒容易治好吗?

她胡思乱想,盯着雨幕发呆。

过了许久,久得她有些站不住了,可雨还在下。这时候她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撑着一把青色的油纸伞,手上抱着件象蓑衣的东西走过来。雨很大,她有些看不清,那人远远停下了,似乎在看她,然后很快又走过来。

“姑娘。”那人唤。

“壮士。”苏小培喜出望外。

冉非泽走近了,一脸无奈。

苏小培抿紧嘴,虽然心里很高兴,但这样被捡到,她要笑得灿烂似乎太没心没肺了。

冉非泽看了看雨中那幡旗,又转头看看苏小培。

“我,我就随便走走,没想到会下雨。”

冉非泽没说话,只看着她。

苏小培有些别扭了,只得找话说:“壮士怎会来?”

“我若不来,姑娘打算被困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