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那人会蒙面,只判断声音的话,胜算太小了,不可靠。”
“我们给他一个人选。”
“谁?”
“罗平。”
苏小培顿时明白了。冉非泽让白家人一直看守着罗平,甚至还悄悄带他来到了甯安城安排他借着吃酒听壁音的方式,辩一辩当初是谁教他用恐惧和诱哄控制人质心理的,可惜罗平听过了包括刘响在内的好些官差的声音也未能确认。苏小培觉得时间太久,罗平这人并非有加入组织做大事的念头,他是不可能记得是谁了。但冉非泽一直留着他,他说日后必会有用的。如今,便是要用上了吗?
“史瑞这个名字,你不说,谁又会知道有何深意。罗平当年是被你擒住的,他对你怀恨在心,他喜对小姑娘下手,又欲报复挑衅於你,死牢大火,他侥幸逃过一劫,隐姓埋名跑到甯安城来,捺不住恶习难改,欲再度犯案,却听说甯安城里的女师爷便是当初将他投入大牢害他被判死刑的仇家,他心里恨难休,於是便犯下了此案。”
苏小培眼睛一亮,“抓住了凶手,我们自然就不会再焦虑,而是严审罗平让他交出人质,此案算是告一段落。大家关注的目标发生了变化,杜成明的计画面临失败,刘响自然担不起。为了让我们继续追查下去,他必须证明这案子确与罗平无关,那样便容易露马脚抖出线索。”
“他若没办法在自保的情况下想出妙计证明罗平是无辜,便只有将他放走一途。杀是不能杀了,若罗平一死,此案更是会了结,就算那姑娘屍首出现,也会被说成是罗平所为,死无对证,杜成明精心安排之计完败,必不会干休。刘响担不起,他会想法将罗平放走,再引你继续追查罗平追查此案。这般他才能顺利完成他的计画。”
“他会想借这个案子将我杀害,再伪装成意外?”
“这是眼跟前最好的机会。”
苏小培想了想,确是如此。这件案无论如何对刘响都是相当重要的,一来是杜成明的指示,二来他也有私心。“他们不会默默看着我着急,定是还有些事。”她再想了想,用力点头:“你说得对,此事确该如此办。”
冉非泽道:“眼下,你要处置妥当的,是那个来报案的史瑞,他必须指认出罗平来。”
苏小培点头:“交给我吧。”
苏小培与冉非泽赶回了府衙,出去巡查的众捕快已经都回了来,正让师爷记细案。那个史瑞由着府尹大人已经审了一轮,未审出任何结果,因为史瑞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他确是无辜的,他除了那吓人的刀子外,什么都不记得了。
而府尹也派了捕快去史瑞干活的那茶楼问过了,史瑞确是茶楼的伙计,在那处干活有三年了,因着他是家中长子,平素大家都唤他史大。他为人不算坏,就是有些爱占小便宜,胆子也小,茶楼里的人听说了此事,都道不信史大能做出这等事来。
府尹审了小半日,也没问出什么来,便让人先将史大关了起来,容后再审。
苏小培将所有情况细细打听了清楚,与府尹大人道让她来审,从什么都不记得的人嘴里问出话来,可是她的本事。府尹自然同意。便将史大提了出来,锁在审屋里,让苏小培去见。
苏小培去了,先不说话,只看他半晌。史大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忍不住将头低下。这时苏小培突然开口:“不敢看我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害怕,一种是心虚。我是个姑娘家,不打不骂你,还未开口,有何可怕,所以你定是心虚了。我们去了那屋子,那里头的姑娘确是被劫了。”
史大吓了一跳,猛地抬头,摇头道:“我不心虚,我未做坏事,何来心虚。我来报案,是被人逼迫的。我没见过那什么屋子,也不认得那姑娘,我未曾做恶事。”
“每一个犯了案的人,都不会承认自己行了恶事。”苏小培慢慢悠悠的道。
“我,我与大人都说了,我去后巷拿杂物,有个人突然在我背后出现,他拿了个锋利的匕首,直指我的咽喉,他说要我来报案,内容便是依着他所说的,我若是不听从,便杀了我。我不敢不从,立时便来了,我这一路,还觉得他在背后盯着我。”
“他是何模样?”
“不晓得。没看到。”
“穿的什么衣裳?”
“我只注意那匕首了,还有那件粗布花裙,那是半截的,明显是被人划破的。”
“那人有多高?”
“我不知道。”
“你与他说话多久?”
“没,没多久。便是他嘱咐我要做什么,然后让我重复了两遍,先头我说错了地方,他让我再说两遍,全对了,便喝令我速去,他说他会一直盯着我,若是做得不好,便杀了我。”史大想到仍在后怕,“我,我便速速来了。”
苏小培点点头,“所以,你们二人前前后后交谈定是不下十句。这十句的工夫,你只知道他拿着匕首拿着衣裙,却不知道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也不知道他是何模样,何地的口音?”
“他,他,也许他穿着披风掩了身形,也许他蒙着面,我瞧不清呢。”史大突然想到了,赶紧说。
“这会他又穿着披风蒙着面了?”苏小培冷笑,“你道他在你身后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尾随你监视着让你报案,他穿着披风蒙着面,是怕这满大街的人不瞧着见他古怪对他起疑吗?”
史大转着眼睛,确是如此,可他确是不清楚那人的打扮模样,他抱着头,差点又哭了。“可是事实确是如此,我未曾说谎。”
“有一类人,自己犯了案,然后自己装成证人跑来报案,装得无辜,企图避逃罪责。”
“不是我,不是我所为。我确是被人逼迫来的,我不知道那里是不是有屋子,我也不知道哪里是不是有姑娘。”
“谁信你呢?谁会相信,你与人相谈十余句,却什么都不记得了。”苏小培淡淡一句,便将史大打崩溃了。“真不是我所为,真不是我。我就该拼着一死也不要来的,可他真会杀我的,他真会。”
“史大,你叫史大对吧?”苏小培轻轻敲敲桌子,将他的注意力吸引回来。“我想与你说个故事,有一群人,很认真地观看一场争斗,他们关注争斗的两人的动作和他们的奔跑,这时候有一只很显眼的巨大的猴子跑到了场中间,但很快走掉了。最后大家一问,有约近五成的人没有看到那只巨大的猴子。”
史大张大了嘴,有些愣,不是在说他是犯案的疑凶吗,怎么扯到猴子去了?
“那五成的人,眼睛没坏,脑子正常,但就是没看到那猴子,按理这么大的猴子跑进来,怎么可能看不到?但他们未曾说谎,确实没看到。史大,这样的状况,称之为无意视盲。这个你一定未曾听说过,很少人知道,像我这般有本事的方可知。这说的是当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的时候,其它就他看来不重要的事有可能就会忽略掉,虽然那些事非常明显,显而易见,但他就是看不到。你说,这个是不是就是你的状况?”
史大听得愣愣的,似乎听懂了,但又有些绕,但他本能地点头,而后很用力的点头。“对,对,我便是如此的,那刀太可怕,我得看着它,我怕它刺过来,就是如此,我才没见着那人的样貌的。”
苏小培点头:“只是这样的事,只有我会相信。我还能让别人也相信。我是来帮助你的,史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