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如此说来,柳沧岭被囚之地,约莫就是在这戏月峰下方的地牢里。」我捏着下巴思索,「戏月峰乃低等魔修所在之地,下方地牢守卫也是薄弱,可即便如此,以你的功力要闯进去还带人走,基本是不可能的。」
「那你呢?」芷嫣问我,「你用我的身体,能进去带他走吗?」
我瞥了她一眼:「是可以,但咱们就再不能回尘稷山了,计划全盘打破。」芷嫣唇角一动,我打断了她没出口的话,「我知道,你愿意,可我不愿意。」为了救个柳沧岭,让我离开尘稷山,从此少了那么多杀墨青的机会,我可不干。
「所以你现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先利用你这门主徒弟的身份,去拿点灵丹喂给柳沧岭,将他的命吊着,再想办法买通或者威胁看门的几个魔修,借口你想独吞柳沧岭的功力,从而抹掉他们的阵法。待得柳沧岭自己法力恢复,你给他机会,让他自己逃出去。」
听完我的话,芷嫣眼眸立即亮了起来:「路……」她这时似终於记起我之前嘱咐她的,说话要小心点这件事了。她没将我名字唤完,只用力的点了下头:「你真是个好人!」
我摆了摆手,让她自己先去捯饬。
等到傍晚,芷嫣终於忙完回来。她欢天喜地的告诉我事情都办成了,门主徒弟这个身份,果真好用。
本来就是,戏月峰这样的地方能有多大点事儿,没什么是门主徒弟这个身份解决不了的。我告诉芷嫣:「今天算是给你放假。特许你为了救人而浪费时间,从明天开始,你白天好好给我烧纸,还得想办法发动别人给我烧。」
芷嫣错愕:「还烧?昨天那么多都不够?」
我将地府钱铺那些混账的规矩说与她听了,芷嫣听罢,愣愣的问我:「这样算来,你居然还能拿得到一百钱,他们也是放了很多水吧?」
「你信不信今天晚上我就去地牢里放水,保证淹死里面那个。」
芷嫣老实垂头认错。
我看看外面天色,见太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便不客气的往芷嫣身体里一撞,将她魂魄撞了出去,重新掌控了她的身体,我捏了捏拳头道:「你有空还真得好好提高提高修行,昨晚差点把你这身躯交代出去。」
芷嫣一下就慌了:「怎么了?果然还是不能去勾引厉尘澜对不对?他是不是打你了?」
「遇见北山主了。」我话音微微一顿,果然听见了旁边芷嫣狠狠倒抽冷气的声音,随即我才缓缓道出,「厉尘澜救了我,啊,不对,救了这个身体。」
芷嫣默了一瞬,道:「我觉得……厉尘澜说不定也是个好人呢。」
我冷笑:「呵,在你这儿,好人也真是挺好当的。」
「其实你不在人世这段时间,仙魔两道也发生了挺多改变。万戮门在仙门里的名声虽然一直不好,可我在来的路上,听见山下顺安镇上的镇民们说,万戮门现在与以前大不一样了,把山前的杀阵也撤了,也不再下山扰民了,灾年的时候,还会施粥济民……」
芷嫣越说,我拳头握得越紧。好啊,墨青,你这简直是把我万戮门开成了一个庙啊。
你还施粥济民……父母官都没你干得漂亮。你这是要当佛祖啊!你干脆把自己炸了,拿血肉去泽被苍生得了!
「听说前段时间欺负我的那些魔修,已经被罚下山去务农,让他们帮镇民们耕种粮食,我觉得这个办法比之前那种严酷惩罚好多了……」
「哪里好?」我沉了脸驳她,「你道厉尘澜罚他们,只是因为他们欺负了你?」我冷笑,「天真,他们是想期瞒枉上,被厉尘澜发现了,才被责罚。厉尘澜心慈手软,留下这些人,冲早是祸害。」
芷嫣似被我的模样惊了一瞬。
也是,自打死了变成鬼之后,我身上的杀气戾气便没活着的时候那么重了,心性也不似之前那般锋利,还没这般对芷嫣说过话。可万戮门毕竟不是一个她这几天肉眼所见的这般平静安宁的地方。
我道:「你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来的吗?」我瞥了一眼外面的魔修,「他们一个两个要么是被世仇追杀,要么是被仙门围攻,走无可走,退无可退,最终投靠我万戮门。万戮门里,收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都是被排挤遗弃之人。
「当初他们入万戮门的时候,可都是发过永远忠诚於我的誓言的。我身为门主,冒天下之大不韪收容他们是恩,从此庇护他们是义,而我只需要他们回报我以忠诚。可若连这点都做不到,他便是不知恩,不知义,不知忠诚之人,见此种人者,杀。这是为我之后避免麻烦,也是为了坚持我自己的道义。」
我转头看了芷嫣一眼,见她已全然愣住,我道:「现在你觉得厉尘澜让他们下山务农是好,咱们就走着瞧吧。看他对这种人用怀柔政策,最后,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我出了小屋,依旧忽略外面魔修给我热情的招呼。掐了个诀,眨眼落到千刃崖上,向看守藏书阁的侍卫报上了路芷嫣的名字,他们便也没加阻拦,让我进了门去。
我依着记忆,直接上了三楼,在东南角的书架上找到了记录着灵异神怪的书。我盘腿一坐,将书本放在腿上翻看着,但见其中都是一些关於什么什么人,在什么时候,遇见了什么事的记载。
并无细致的分析,更别说有什么关於魂魄昼夜交替之类研究了。
我将书本翻到了后面一页,但见其中一个故事记载了在某年某村,有某妇人,在断气三天之后,倏尔自棺材中坐起,形貌与生前一致,却只是神态,语气与记忆全然相别於之前,就像是身体里忽然住进了另外一个人一样。
「……方士称此谓,借屍……还魂。」我跟着读了出来。
却哪曾想旁边倏尔传来一个声音:「哦,世间倒真有借屍还魂一事。」
我转头一看,惊诧的发现,竟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墨青竟身着一袭黑袍,来了这里。他此时斜倚着阁楼窗边,静默伫立。他背后的窗户大开,夜幕已是漫天星河,他便像是站在那万千星光里,眸色幽深的盯着我。
我一时怔愣得,忘了将书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