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舒尔特城虽然因为地理位置比南方稍凉爽一下, 但是在夏季时分,它的气候也极为炎热。
火辣辣的太阳曝晒着大地,让这座以岩石为基石的城市笼罩在酷热之中。
但是, 再炎热的天气, 也压不住此刻房间里的冷意。
就算是从半敞的窗子里照进来的明亮阳光, 也驱不散这里阴沉沉的气息。
萨尔狄斯双臂抱胸靠在窗边,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 那种光影强烈的反差感给人一种窗边的他置身于阴影之中的错觉。
漆黑的面具泛着金属特有的冰冷光泽,让面具下的那只黑眸越发幽暗。
房间里很安静, 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其中一个呼吸声明显要急促许多。
纳迪亚已闭眼好一会儿,他呼吸非常紊乱, 从他脸上的表情能看出来,他此刻的心情很不平静。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地睁开眼。
“原来在我离开之后,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你应该猜得到。”
萨尔狄斯仍然靠在墙上, 垂着眼,神色淡淡地说,
“如果你不赞同我的做法,就尽快离开这里。”
“你毕竟曾经在我和弥亚年幼时教导过我们, 我并不想和你成为敌人, 但是若你要妨碍我你应该了解我的性格, 我不会留情。”
最后几个字,语气虽是轻描淡写,但是透出森森寒意。
纳迪亚嘴角撇了一下。
“行了, 别说得这么严重, 我又没说我不赞同。”
他转身, 随意挥了挥手。
“你想做就做吧,我不会阻拦的,反正我本来就是孑然一人,没什么牵挂。”
如此说着,纳迪亚转身,快步离开了这个阴郁的房间。
或许是因为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也或许是因为这个房间此刻的氛围太过于压抑,压抑到他这个经常被安提斯特讽刺为粗神经的莽夫的家伙都快要承受不住,只能转身匆匆而逃。
离开房间之后,纳迪亚在长廊上走着,阳光透过一扇又一扇的窗栏映出的影子在他身上一次又一次掠过,长而空旷的走廊里回响着他的脚步声。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此刻的心情的缘故,他觉得这脚步声都比往常要沉重上许多。
对于萨尔狄斯的那句问话,他刚才虽然口中回答得轻松,但是当他此刻独自一人走在长廊中时,他却是一副心思重重的神色。
萨尔狄斯那句话的意思是什么,他很清楚。
或许换成其他人听来,只会觉得这位年仅十八的王子只是在说气话、放狠话而已,可是,亲眼看着萨尔狄斯一路成长起来纳迪亚却很清楚,萨尔狄斯是认真的。
正是因为一路看着这两个少年长大,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弥亚对萨尔狄斯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种更甚于血脉亲人的羁绊。
失去弥亚,对萨尔狄斯来说,无异于丧失半身之痛。
刚才萨尔狄斯说话的语气虽然听起来非常冷静,可正是因为太过于冷静,反而更能让纳迪亚感觉到掩藏在那种冷静之下不顾一切的疯狂。
说实话,他并没有他曾经的上司特勒亚那样的忠诚之心,所以对于萨尔狄斯的打算,他虽然觉得惊讶,但也没有太大的抵触。
他本就是有着上位者不称职,就不配让人追随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的人当然,他还不至于蠢到将这种想法说出口所以,对于一个在最近这四年里来北地战场的次数屈指可数的王,他的忠心实在高不到哪里去。
对于那位王太子,说实话,他一开始是无感,后来因为弥亚和萨尔狄斯的事情,逐渐对其反感。
和萨尔狄斯并肩作战的这几年里,看着萨尔狄斯迅速征服了骄傲的北地将士们、获得着众人的忠心、逐渐被北地军团们拥戴,他在心底里暗暗觉得,萨尔狄斯比那位王太子更适合成为下一任王。
但是,他从未曾在萨尔狄斯面前提起过这件事。
一是因为他不打算对萨尔狄斯的未来做任何干涉以及影响,二是因为他心里隐隐明白,以萨尔狄斯的性情,绝不会屈居人之下。
所以,什么都不用做,或迟或早,萨尔狄斯与王太子争夺王位的那一天一定会到来。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那一天居然来得如此之快。
还是以这样沉重的方式。
而且,刚才萨尔狄斯那种让旁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后背发寒的阴郁神态
总让他觉得很不安。
这样真的好吗
当走到一面窗边时,纳迪亚停下脚步,就这么站在长廊中。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轻轻地握成拳头。
阳光透过窗子落在他的拳背上。
他在恍惚中突然想起,很久以前,那个年幼的孩子伸出小小的拳头和自己撞在一起的情景。
一切似乎就还在昨天。
然后,那个年幼的孩子一点点长大成人。
就在不久前,长大的少年还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伸出手,点着他的额头,认认真真地将成年后的第一份祝福给了他。
纳迪亚原本只是虚握着的拳头猛地攥紧。
你说让我保护萨尔狄斯,让他安全。
你说希望塞普尔会守护我,让危险和死亡远离我。
可是你自己却
是不是你在向神灵祈祷时总是忘了自己
纳迪亚抬头望向天空,阳光太刺眼,刺得他眼睛隐隐有些酸痛。
萨尔狄斯想要不顾一切地为你复仇。
只是,小少祭,你真的希望萨尔狄斯变成现在这种模样吗
重伤的萨尔狄斯王子在北地近卫的保护下返回北地舒尔特城,这件事在城中引发了轩然大波。
要知道,在舒尔特城以及整个北地,萨尔狄斯王子已经是威名赫赫的人物。
其威名甚至已经超过了北地军团的实际统帅纳迪亚将军。
斯顿人对之恨之入骨,北地人将之视为旗帜一般的存在。
一场又一场战场上的胜利,换来了北地军团对其的心悦诚服,以及北地民众们对他的敬仰。
萨尔狄斯王子的强大几乎是众所周知,斯顿人再怎么恨他,也不能伤他分毫。
可是这样强大的萨尔狄斯王子,却在本该是最安全的王城身受重伤。
北地人对此自然是议论纷纷。
紧接着,王子受伤的原因很快在舒尔特城以及整个北地传播开来。
人人皆知,萨尔狄斯王子之所以重伤是因为三番两次受到暗杀的缘故。
而暗杀他的幕后主使极有可能是忌惮萨尔狄斯王子在战场立下赫赫战功的王太子帕斯特。
从未在北地战场上出现过的王太子帕斯特。
这些年来一直为了守护北地在战场和斯顿人战斗的王子萨尔狄斯。
想都不用想,北地人几乎都倒向了后者,对前者极为不满。
尤其是在王城一连来了三道王令,撤去萨尔狄斯王子的军职,召他立刻返回王城,越发激发了民众们的不满。
不少北地军团的将领都或暗或明地劝说萨尔狄斯王子,让他千万不要回去王城。
留在北地才是最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