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数次经历生与死的边缘之时,他的手也从不曾发抖过。
可是现在,他却怎么都控制不住他发抖的双手。
但是就算再用力地捂住,逐渐暗沉下去的血仍然控制不住地从萨尔狄斯的指缝中涌出来。
没过他的手背,一点点地从浸透弥亚胸口的衣服。
白衣一点点被晕染成红衣。
萨尔狄斯呆呆地看着那飞快地蔓延扩散的血迹。
除了无措地用手捂着弥亚的喉咙,他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
做不了。
手指明明浸在温热的血中,却有说不出的寒气从指尖渗进来,传递到五脏六腑,传递到整个身体,让他遍体生寒。
他茫然地跪着,看着怀中的人。
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之前。
黑夜之中,弱小的他躲在没有丝毫光亮的树洞深处。
他曾以为自己现在已经足够强大。
他曾以为自己已经能够保护好重要的人。
但是残酷的现实告诉他,他依然是很多年前那个懦弱无用的少年。
他依然什么都保护不了
从弥亚喉咙里涌出的血的颜色已不是刚才被割裂的一瞬间喷溅出的鲜红,而是已经变成了带着乌色的暗红。
女沙赫指环利针上的剧毒在飞快地侵蚀着弥亚的血液,顺着他的鲜血浸入五脏六腑。
他的唇已经变成乌色。
他的脸上浮现出淡青色的痕迹,衬托着那近乎透明一般惨白的肌肤,脆弱得让人心惊。
乌色的唇微微张了张,弥亚想说些什么。
可是他猛地呛了一下,难受地闭紧眼,张口只能呛出鲜血,而没有声音。
气管被割断,别说发出声音,他甚至都无法呼吸。
虽然知道自己迟早都会有离开的一天,但是真的到了现在,他却忽然有些遗憾。
在离开之前,说不出一句道别的话,就连最后一次叫萨狄这个名字都叫不出来。
弥亚慢慢地睁开眼。
视野隐约有些模糊,但是勉强还能看见萨尔狄斯的脸。
明明仍旧是那个人,却再也没有了战场上的意气风发,没了站在王座之前的睥睨天下。
从漆黑面具上滴落的血染了这个人满脸的狼狈和无措。
他看到了萨尔狄斯脸上的绝望,他看到了萨尔狄斯这一刻看着他的眼神中的空洞。
那是他从未从这个惯来骄傲的人脸上看到过的神色。
弥亚突然有些心疼。
虽然这段时间里,萨尔狄斯的一意孤行和独断专横让他又是生气又是难受,他也的确想要从这样的萨尔狄斯身边离开。
但是他却从未想要以如此残酷的方式从萨尔狄斯眼前离去。
只是他已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
更或许此刻任何的安慰也都只是徒劳。
这具身体的生命力随着鲜血在不断的流逝。
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地消失,他的视线在一点点地模糊下去。
弥亚用尽身体里最后那点力气,拽下耳边的耳坠。
将耳坠攥在手心,他艰难地抬起手,握住萨尔狄斯的手,将蓝宝石耳坠放入萨尔狄斯的手心。
当弥亚将宝石耳坠放入萨尔狄斯手中时,萨尔狄斯的眼微微动了一下。
他涣散的眼神终于重新凝聚起来,和弥亚的目光对上。
他的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话。
可是他的唇发着抖,张了好几下,喉咙却像是被什么死死堵塞住一般,发不出一点声音。
弥亚看着萨尔狄斯,湛蓝的眸轻轻地弯了起来。
仍旧和以前一样,弯成月牙的弧度。
他对萨尔狄斯微笑,一如往常。
不要忘记。
身体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
生命已经流逝到了最后。
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用手指轻轻地按了按萨尔狄斯握着海蓝石耳坠的手的掌心。
永远都不要忘记。
当初你是为了什么,才毅然选择握住手中的长枪。
以后已经没有人能一拳打醒你了
再也
静到极致,已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萨尔狄斯低着头,他的瞳孔映着躺在自己手心中的海蓝石耳坠。
耳饰下摆那金色的流苏已被浸染成血红色。
而那沁蓝的海蓝石浸泡在血中,竟像是被血水洗涤了一般,流光掠过之时,美得莫名让人心悸。
他一点点地攥紧手。
耳坠的尖角深深地刺进他的掌心,可是他的手却攥得越紧,紧到指关节都咯咯作响仿佛要断裂的地步。
天空之上,烈日当空。
大殿之上,金色的王座熠熠生辉。
炽热的阳光映着跪在地上的萨尔狄斯那一身的血色。
散落在身上的染着血色的金色长发亮到极致,竟是成了苍白无力的色调。
搂着在他怀中停止呼吸的弥亚,萨尔狄斯低着头。
逆光下,看不清他的脸。
只能看见他攥紧的左手悬在空中。
被血浸透染成金红色的流苏从他指缝垂落下来,像极了从他手心中流淌下来的怎么都抓不住的鲜血。
少祭阁下想见您。
不见。
不见,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