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手中托盘上的酒壶也跟着一晃,眼看就要从托盘滑出来恰好是向陛下的方向滑去
完了。
她的脑子刹那间一片空白。
她要死了。
她绝望地闭上眼。
可是就在她闭上眼的那一瞬间,已经歪斜的托盘突然被什么托了一下。
托盘上的冰块和细颈金酒壶都停止了滑动。
侍女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傻傻地看着突然自己浮起来的托盘。
数秒后,她陡然回过神来,忙不迭地端着托盘退了下去。
正在低头喝酒的萨尔狄斯似乎并未注意到这点疏漏。
不止是她,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天知道刚才的那一幕让他们所有人的心脏都差点静止了。
若是酒壶和冰块砸在陛下身上,不止那个侍女死定了,若是陛下心情不好,他们屋子里的所有人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们的动作本就迅速,经过这一次惊吓之后,更是加快了速度。
短短数分钟里,菜肴以及餐桌都被撤得干干净净。
一众侍女仆从们全部都低着头,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他们知道,在晚餐之后,陛下不喜有人待在他的寝宫里。
那些莽莽撞撞在夜晚走进陛下寝宫的冒失的家伙早已死得一个不剩。
大厅中的寂静一如刚才,只是人少了就变得冷清起来。
萨尔狄斯抬眼,瞥了弥亚一眼。
“第二次。”
白日在政务房那里,是第一次。
刚才在关键时刻帮侍女托起歪掉的托盘,扶住滑动的酒壶,是第二次。
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懒得计较。
坐在对面椅子上的少年对他嘿嘿一笑,一双眼弯起来,如同此刻挂在夜幕的弦月。
“别总是生气。”
少年清亮的嗓音再度传入他的耳中。
“我说过,生气生多了,又会头疼的。”
“而且就算杀了他们,也没有作用,也缓解不了你的头痛,不是吗”
少年一边说,一边起身走过来,手指落在他额头上。
他看着少年透明的手指落在他的额角。
他能感觉到那种落在肌肤上的冰凉的、却不会让人觉得冷的手指的触感。
这不对。
萨尔狄斯想。
他对这个少年的态度实在太过于放纵。
纵容到根本不像是他了。
萨尔狄斯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是他莫名觉得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少年。
而且还是在某个对他来说很重要,足以让他铭记的地方。
正是因为这种似曾相识的、沉甸甸的感觉,让他怎么都无法对这个少年冷漠以待。
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恍惚中,他抬手向少年的颊碰去。
他惯来不喜与他人接触。
但是此刻他却想着,不知道碰到眼前这个少年是怎样的感觉
当手指毫无阻碍地从少年透明的脸颊穿过时,他心底竟是莫名掠过一丝失落。
“好像没有发烧”
捂着他的额头的少年歪着头看他,说,“你经常像今天这样感到头痛吗”
“”
萨尔狄斯垂眼,没有回答。
这种头痛的毛病在很久以前就落下了。
在他还很年幼的时候,发生的一次意外中。
“你没有让医师帮你看一看吗”
弥亚还想问,但是萨尔狄斯已经闭上了眼
,看起来似乎有点醉了,打算就这样睡过去。
他便没有继续问下去,在萨尔狄斯的旁边坐了下来。
“再做那种蠢事,就给我滚远点。”
弥亚刚坐下,就听到萨尔狄斯的声音传来。
“有没有作用都无所谓,我想杀人,不需要理由。”
用这样一句冷酷而又残忍的话单方面结束了与弥亚的对话。
萨尔狄斯不再开口。
他闭着眼,侧着身,懒洋洋地躺在那里,似乎已经睡了过去。
弥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最终只能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萨尔狄斯,长长地叹了口气。
对现在的萨尔狄斯来说,一切的劝说和指责都是徒劳。
视人命如草芥的暴君。
导致这一切的其实并非源于他的冷酷和残忍。
而是无所谓。
对他来说,生命是一种毫无价值的东西。
毫无价值的东西,不值得珍惜,也不值得保护。
而这种毫无价值,也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这位令众人胆寒的暴君,早已放弃了自我。
又是那个梦。
漆黑的夜里。
漆黑的海水中。
唯有头顶的水面透下来一点微光,从他的身后映下来。
他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向下坠落。
他下意识向下游去,伸出手,想要抓住对方。
透入海水中的微光映在下方失去意识的年幼少年淡金色的发丝上,折射出的淡金微光映入他睁大的瞳孔。
他看见了闭着眼的少年那张还满是稚气的苍白的脸。
自他身后照下来的微光将对方的面容清晰地映在他的眼中。
他甚至能看见对方在水波中飘动着的细长睫毛。
只差一点点。
少年已经近在眼前。
只要再向下一点点。
只要再继续追下去一点点,他就能抓住对方在水中微微晃动着的纤细手腕。
可是太难受了。
他无法呼吸。
氧气的极度缺乏让他的胸口痛苦得仿佛要裂开一般。
不行撑不下去了
他一个转身,猛地向上浮去。
在即将浮出海面的最后一秒,他向下看了一眼。
他看着那个少年的身影在下面缓缓地沉了下去。
最终,彻底被黑暗吞噬
萨尔狄斯猛地睁开眼。
他的颊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因为其他有些发红,他的呼吸极为急促。
他低头,怔怔地看着在旁边的椅子上不知何时睡过去的少年。
灯光映在睡着的少年透明的脸上。
那张脸
他总觉得似曾相识的脸
萨尔狄斯抬手,按住头。
他终于记起来了。
是的。
他其实早已和这个少年相遇过。
在二十年前。
那个时候,他亲眼看着少年沉入海底。
永远地埋葬在大海深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