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还在倾泻, 希迪尔抬手抹了一把脸,将满手的水甩开。
他一头红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不管是身上还是脸上都溅满了泥水, 整个人都脏兮兮的, 看起来狼狈不堪。
这次可比上一次要狼狈多了。
红发怪盗喘了一口气,如此想着。
上次在那座即将被岩浆覆盖的城市中, 也是带着上万人逃生, 虽然也颇为仓促, 但是一切都有条不紊,根本没今日这样狼狈。
当在地下神殿中看到那三个月光石柱上刻着的古老神文后, 大地突然剧烈地震动了数秒。
虽然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但是某种不祥的预感让他在匆匆看完这些模糊不清的古老神文后,就果断选择从地下神殿中离开。
事实证明,他这种预感再一次救了他。
他刚出来没多久,就听见轰隆一声,伴随着再一次的地震, 通往地下神殿的通道塌陷了。
他好不容易寻找到的线索就这样消失了。
但是不等他郁闷,抬头就看到了漆黑的天空以及天空西边渐渐升起的血红色弯月。
无论是从地下古老神殿中看到的文字, 还是他的预感都在告诉他, 灾难就在眼前。
那时,他看着因为房屋倒塌而处于一片慌乱的希塔雅人,心里明白,这个部落肯定难以应对即将到来的灾难。
而此刻唯一能帮助这个部落的人
那位留在森林中的亲卫将领因为出了异象,担心自家陛下的安危,所以已经动身去追赶陛下。
希迪尔选择与之同行。
在追上萨尔狄斯之后,他将关于有灾难的猜测告知了萨尔狄斯。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萨尔狄斯竟是说话不说, 调转马头,率军去救助希塔雅人。
你们已是我的子民,皆在我庇护之下。
当听见萨尔狄斯以理所当然的口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希迪尔突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慨。
他想起很久以前,他第一次遇见那个傲慢而又自私自利的少年的情景。
异眸的少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贵族特有的恶劣气息。
那个时候希迪尔想,这少年长大后一定会成为他所厌恶的那种贵族。
但是没有。
陪伴在他身边的蓝眸少年终究还是改变了他,让他成为了如今的模样。
这世上,恐怕罕有人知道。
是一个被大海宠爱着的少年,一手缔造出了如今的萨尔狄斯大帝。
将已经有些恍惚的思绪收回,希迪尔已经走到了希塔雅人休息的地方。
他看到了人群之中,一位白发的女祭司坐在一处可以避雨的略凹石壁之下。
除了正在照顾她的人,其他希塔雅人都尊敬地与之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一只漆黑的猫咪蹲在女祭司跟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浑身皮毛都被雨水浇透的缘故,还是因为其他,看起来蔫蔫的。
希迪尔看了它一眼,他记得这只猫通常都是黏在那位不能说话的少年小祭司身边,现在怎么没看到那个小祭司
他还在想着,那个名为法纳亚的希塔雅战士已经拦住了他的去路。
希迪尔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沙哑的女声透过雨幕传过来。
“让他过来吧。”
希迪尔走进凹陷的石壁下。
经过趴在岩石上的黑猫时,它恹恹地瞥了他一眼,就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目光。
“听说,你有事想要询问我。”
女祭司看着他,说,“我很感谢你对我族的帮助,不过”
“他将自海中归来。”
希迪尔打断了女祭司的话。
“他就是指千年之前在大灾变中拯救了濒临灭亡的人类,最后却又死在人类手中的海洋的神子,是吗”
女祭司眼神一顿。
她看着希迪尔,没有说话。
希迪尔和她对视。
“我去了那座地下的神殿。”
“你”
“传说,千年之前,月神因痛恨人类的卑劣、厌恶人类的丑陋,不再降临大地,回归神国。从此,她的痕迹在大地上渐渐淡去。”
希迪尔低声说,
“希塔雅人守候在这里千年之久,等待他的归来,然后,接下来将发生什么”
“”
“归来,真的是指回到人间吗还是真正的归去”
“”
“您说希塔雅人和月神的契约赎罪以及注定的命运是指作为最初的祭品的命运”
白发湿漉漉地贴在已有了皱纹的眼角,女祭司深深地看着希迪尔。
“年轻人,你知道了多少”
这一次,反而是希迪尔没有回答。
在五年里,他几乎踏遍了他所能追寻到的每一处月神戴薇娅遗留在大地上的古迹,追寻着古老传说中的点点蛛丝马迹。
然后,将零碎的碎片一点点拼凑在一起。
他想起很久以前,那一天的夜晚,他看见的月亮前所未有的大和明亮。
那个少年在月光中走向圆月。
就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少年走向那轮明月。
那仅仅只是他的猜想。
一种匪夷所思的猜想。
但是,或许可能
希迪尔的目光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女祭司,他的声音低得只有他和女祭司能够听见。
他说“你们所等候的他,自海中归来了吗”
女祭司目光一凝,她刚要说话,突然从旁边传来的急促的呼喊声打断了她和希迪尔的对话。
“法纳亚祭司大人不好了”
一身泥水的希瓦慌慌张张地冲进来。
他张着嘴,直喘粗气,一脸惊慌失措。
“弥亚他被海水淹了”
虽然大家都称呼弥亚为小祭司,但是因为他和法纳亚是最先知道对方名字并与对方交谈的人,所以他总是还习惯性的叫弥亚的名字。
而这个从他口中喊出的这个名字,让红发怪盗的瞳
孔猛地一缩。
希迪尔一个箭步跨过去,一把按住希瓦的一只肩。
“你说谁”
他死死地盯着希瓦,声音最后一个字不稳的一晃,几乎成了气音。
而另一边听到这句话的法纳亚也紧张地一把扣紧希瓦的右肩。
“弥亚他怎么了”
再一次在耳边响起的名字让希迪尔心里一颤。
这一刻,他的目光扫过希瓦和法纳亚,脑中飞快地闪过那个戴着面具的小祭司的模样。
难道他以为不能说话的那个小祭司就是
“我、我也不知道。”
希瓦被法纳亚和希迪尔一左一右抓得肩膀生疼。
他哭丧着脸说,“海水涌上来的时候,我让他快点往上面跑,结果他不知抽什么风,竟然转身往回跑,最后、最后自己跳进海水里面了”
他的话一说完,法纳亚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法纳亚这么大的洪水,他早就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你就算现在赶过去,也不可能找到他。”
希瓦赶紧抓住好友的手。
“而且你不要忘了,他和我们不一样,就像我们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在海水中活着一样,现在他说不定也只是在海中”
希瓦话还没说完,另一边突然响起了巨大的喧哗声。
波多雅斯的将士们早已开始恐慌,他们四处寻找了很久,都不能找到他们陛下的踪迹。
随着那匹背上空荡荡的白马冲上山顶,他们彻底炸了锅。
此刻,亲卫将领带着一批人冲到希塔雅人的群据地里,焦急地四处寻找着。
希迪尔看着那些四处奔走,像是在紧张地寻找什么人的波多雅斯将士们,胸口顿时一紧。
能够让波多雅斯将士们流露出如此惊慌的神态难道那位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