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爱现在还记得呢,等着槐花开的时候,小时候去挑水,小宁挑水回来就总有花儿飘在那里。
枝繁叶茂的。
现在也是郁郁葱葱。
槐树据说能在家里种,因为有邪气,精怪喜欢栖息在槐树里面,但是水井旁边,似乎都要有一棵槐树。
王红叶拿着大叶子芭蕉扇,自己拿着小马扎。
坐在水井下面,本来是一只手牵着一个的,等坐下来,孩子就跑的没影子了。
“大福啊,看着弟弟,别出巷子了。”
又拉着小帅,“别跑远了,出去了人家骑车的撞到你了,头还疼不疼了。”
小帅就自己摸摸头,“疼。”
早就好了,但疼痛依然留在心中,很是谨慎的看了一眼巷子口。
就跑啊,自己穿着直筒裙,凉快啊,而且方便,从头上套下去就是了,也用穿裤子,快乐的裸奔呗。
拿着个棍儿就跟在大福后面蹦跶。
王红叶就坐在那里,时不时看一眼,围着一圈儿的人呢,都是老街坊了,年轻人也,拉着个大椅子出来的,躺在那里,一摇一摇的。
时不时看着跑过来跑过去的小孩,拽住一个就问一个,“嘿,这是老张家的小胖砸,比妈小时候淘气呢”
一儿有拉着小帅,“爸爸呢”
永远都是问,没有答,答案都随着夜风送给了云彩,下面的人听不到了,只剩下一串儿哈哈哈。
时而有人低语,压低了声音,像是被蒲扇轻轻的一扇,压在了雨后芭蕉的叶底,脉络带着细纹的褶皱,藏尽了多少的私语窃窃。
王红叶笑的微微仰着头,下面是一个四方方的木头板凳,坐了快三十年了,破旧带着时光的包浆,框架已经松散,里面打了新的木头楔子,簇新的褐色。
小帅喜欢跑,咕咚咕咚的跑,大人是纳凉的,小孩子是冒汗的,脸红扑扑的,汗珠子嘀嗒嘀嗒的。
“要跑,要跑,等等我”
跑着跑着,到了巷子口。
吧唧一下,自己头嗡嗡的。
一只手捂着头,觉得挺疼的,跟上次一样疼,仰着脸,“赔钱。”
上次头撞到了,记得赔钱了,给买了很多好吃的。
人看着,就站在那里,离着一步远,高高儿的个子,一身的西装,是少见的西装样式,外面是马甲然后是外套,打着领结。
小帅觉得这人怪有意思,“的脖子上的东西,我妈妈也有。”
“妈妈说,女孩子戴的。”
觉得像是西爱的方巾,各种各样的方巾,围在脖子上当花儿戴着的,西爱说男孩子能有,所以他没有。
那人是不动,看了好一儿,蹲下来,拉着小帅的,没想到他一下子甩开了。
小腿倒腾着就跑开了,警惕的看着,那意思就是很惊恐,我的是你随便摸的吗
想碰就能碰
然后又马上把抬起来摸着
额头,那意思撞我额头了,我受伤了,“大福”
大福听着喊,又回来找。
一下子就挡在前面去了,“干什,我弟头不好,撞坏了要赔的。”
真好,这一家子怪有维权意识的,动不动就是赔钱。
关键就撞一下,撞身上去了,能有多疼啊,打眼看着那摸着头的小胖仔,怕是讹人的。
小帅业务很熟悉了,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跟跟上次一样躺下呢,这儿再躺着也好了,跟大福说,“扶着我一点。”
“头晕吗”
大福摸着脑袋,自己仔细看,怕破了。
结果没有,“没有破,放心。”
“我知道,扶着我点。”
大福就扶着,拉着的大胳膊,跟拽一个小鸡子一样的,那小鸡仔肥。
自己肚子在直筒裙上面,完整的画出来一个椭圆形,时而起伏上下。
一只手给大福拉着,愣是抬出来了慈禧当年的气势。
“走路要小心点,这胡同里都是我家里人,要太欺负人。”
那人就觉得这小孩,这架势,这套路,莫名的熟悉,欺软怕硬,倒打一耙。
掏出来一个盒子,铁盒子,打开盖子,里面东西哗啦啦响着。
“吃吗”
小帅伸手,掉出来两个,“这是什”
“糖。”
小帅自己闻了闻,精明的吃啊,觉得是,自己塞在嘴巴里面。
妈呀,自己一下子就笑了,控制不住的了,太甜了。
太好吃了。
就爱吃糖。
西爱那时候也爱吃糖,床头上都放着糖。
咪咪着小眼睛,看人也凶了,给大福塞一个。
“好吃呢。”
“妈妈叫什名字啊”
“西爱”
含糊清的,看着那人递过来一整盒子巧克力。
刚想伸拿,结果就看那盒子啪叽一下掉在地上了。
撒出来不少。
赶紧蹲下来,跟大福捡起来,也嫌弃脏,装在里面,抱着盒子就走了。
西爱说了,刚掉在地上的东西不脏,洗洗就能吃。
俩人跑家里,水龙头底下洗洗吃。
说巧克力洗一下,沾了水就化了。
俩人是一边洗,一边化了一半,然后就赶紧塞在嘴巴里面,衣服上也是黑色的巧克力酱,上也是黑色的,嘴巴也跟吃了狗屎一样的。
一盒子就这吃了。
大虎自己站在这个巷子口,环顾周,想着,是这里了,就是这里了。
记得呢,姑姑家里,就是在这个巷子里面,巷子进去是一口老井,井口旁边是一个老槐树,五月的时候姑姑蒸槐花菜蛋吃,姑姑家有个妹妹,叫西爱。
每年都带着她走姥姥家里,脾气坏的很,爱喝面儿茶,到家里,爹就给钱去买面儿茶喝,上面一圈一圈的芝麻酱,吸溜着沿着碗沿喝。
那妹妹脾气坏,嘴也坏,最爱她来家里陪着玩儿,玩不好,一高兴,抬手就给人一巴掌,小脸呱嗒掉下来,要说他欺负人。
再往前走,是个三进的院儿子,门口少见的有两个石狮子留下来的,据说是以前大官儿的府邸,几经周折留下来的。
是这里了,越看越熟悉,那个名字,也听着熟悉。
西爱,应该姓张,是张西爱。
一步一步往里面走,带着个绅士帽子,穿的西装革履的,没等靠近,就有人说了,“谁家的来找谁的”
“知道,外面进来的,大晚上这个点都吃过饭了。”
都看着呢,王红叶也看了一眼,没注意,兴许是路过的,或者走错的。
聊天聊得起劲呢,“唉,们当家的能退休,在纺织厂干了三十年的人了,参与了三线建设呢不是,都是老师傅了,那厂子里面能离得开这样的人啊”
“就是开除人,要裁员,也到你们当家的身上去了,别担心了,那工资是高高的呢。”
“是啊,我也这想的,那可是老师傅了,要是厂里面不要了,厂子也行了,开下去了。”
工人阶级是什啊
是当家做主的重要力量,是我们基石的重要组成部分。
当工人,是最光荣的事,每一个工人,无论是曾经是现在,都曾经扛起过我们国家建设的大梁,肩扛提的,一步一步的,一砖一瓦的,把我们的社会建设成为现在这样子的。
油田那边的第一批工人,开出来了石油,给我们的工业带来了血液。
钢铁厂的张平这样的,哪个一辈子是披心沥血,起早贪黑的,一辈子都给了工厂。
单位就是家啊,就是自己的组成部分,国家要布料的时候,一夜一夜的工人加班,为了赶指标,叫一声苦,哪儿有需要就去哪儿去。
工人最光荣,劳动最光荣啊。
这现在,哪里就能要这样的人下岗了呢
能够。
可能的事儿。
王红叶也觉得可能,这是铁饭碗,当工人有钱,有工资,一家子都希望当工人呢。
能当工人了,那还能去干什呢
下岗这个词儿,好像从来没有人想过。
她自己琢磨着,拿着扇子轻轻的拍打,突然眼前一片的阴影儿。
她抬眼,看着这人怎么走过来了呢,赶紧问一句“您找谁”
“找哪一家的”
看眼神,像是不太好,难道是找张平或者伸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