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幽幽叹息一声,似是想起了当日的惨状。
蓝袍男子默了一回,怅然道:“官府又捞了几日,没能捞到彭家兄妹的屍首,倒是捞着了兄妹俩的衣裳,渡口水流湍急,掉下去绝没有生还的希望,况且若还活着,兄妹俩早该上岸了。官府的人又说,彭书生和妻子头上有伤,应该是被人砸伤之后才丢到河里的,到彭家的庄子一搜,屋里居然半点值钱的东西都无,一看就知被恶人劫了财。
“官府又问我们可见过生人来找彭氏夫妇,但大伙已经许久没见面了,加上那阵子流民乱窜,各家都紧闭门户,邻居既不知彭家最近有什么新客,也不知他们为何要下渡口,恰好这当口彭家雇的渔夫也不知所踪,官府便疑心渔夫就是凶手,结果没多久就发现了渔夫的浮屍,据说身上也有伤。自那之后官府一直没能找到凶手,这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了。”
屋子里静默下来,众人神色各异,如此良善的一家人,一夕之间丧了命,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唏嘘。
严司直边写边叹气,洪参军拧着眉不知在思量什么,商贾们眼观鼻鼻观心,间或抬眼看看蔺承佑。
蔺承佑摩挲着手中的酒盏,久久没开腔。
彭书生的妻子姓殷或是姓戚,假如姓戚,很有可能就是戚氏的某个姐姐。
照这么推算,田允德两口子十年前的那四个月待在何处,似乎就有了答案。
两口子七月从章丘逃荒出来,直奔越州的姐姐,路上花费个把月的工夫,赶到越州时差不多就是八月。
而彭家人遇害恰是八月。
诡异的是,再等田氏夫妇回到长安,手中就多了做买卖的本钱。他们用这笔钱在东市开了铺子,做起了布帛生意。
一晃十年过去,彭家四口化作了一堆枯骨,田氏夫妇却成了长安的富户,当年那四个月的经历,几乎未在他们的人生中留下痕迹。
可是抹得去么?蔺承佑冷冷地想,那可是四条人命,绵绵不绝的恨意,会如毒草般从地底下爬出来。
所以才有了“我本狗彘、不配苟活”的罪己书,所以才有了骇目惊心的七芒引路印。
所以那人取了田氏夫妇的性命还不够,还要把它们的魂魄拘起来用酷刑折磨。
而且,田氏夫妇的鬼魂曾说凶手的姓氏是十二画。
“彭”姓,恰是十二画。
说不定在当年那场劫难中,有人侥幸活了下来。
蔺承佑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已是惊涛巨浪,几桩悬案,横跨整十年,若不是他阴差阳错住到了彩凤楼,也许永远不会知道十年前的一桩无头公案。
事到如今案情已然越来越明朗,可不知为什么,离真相越近,心里的滋味就越复杂,阴的反面是阳,错的另一面便是对,可世上偏偏有些事,已然无法用错或对来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