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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明生身形一晃,一股强烈的恨意从他眼中迸射出来,原本平静无澜的一张脸,顷刻间布满了杀气。

他阴森森地笑起来:“‘我本狗彘,不配苟活。”

每吐露一个字,他脸上就添一份惬意之色。

“这些年我最大的憾事,就是让这两个畜生多活了十年三个月二十天。”

蔺承佑没再诱使贺明生开口,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贺明生一动不动矗立着,俨然陷入了回忆里,两颊隐约现出了锋利的棱角,显然正在紧紧咬牙。

突然一下子,他像是想起了某个片段,原本狰狞的五官松开,脸上慢慢浮现一抹苍凉之色。

再次开口时,他平静的嗓音里多了份苦涩感。

“我本姓彭。”他抬眸静静注视蔺承佑,“原名彭玉桂。”

蔺承佑怔了一下,淡笑道:“‘昆山片玉,桂林一枝’,好名字。”

“让世子见笑了。”彭玉桂苦笑,“这是彭某的阿爷取的,他盼着我有朝一日能折桂攀蟾,故而连名字也往这上头取。我还有个妹妹,妹妹的名字叫宝娇,也是阿爷取的。‘宝娇’,自是心头之爱的意思。”

他眉头轻颤,猛然闭上双眼,然而眼泪压根不受控制,无声无息垂落下来。

蔺承佑心中五味杂陈,突然听到背后衣料簌簌响动的声音,才发现滕玉意似乎有所触动。

“我阿爷是个酸腐文人。”彭玉桂慢慢睁开眼,神态有些麻木,“读了一辈子的书,最后一事无成,在世人眼中,他显然不大有出息,但我们都知道,他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老好人。说是开村学,阿爷收的都是穷苦人家的子弟,每到交束修的时候,一大半孩子拿不出钱,可阿爷毫不计较,依旧尽心尽力地教学,开了几年私塾,年年都入不敷出。

“我那阿娘似乎从不懂得抱怨,为了贴补家用,她整日替人做针黹、洗衣裳,平日里攒下点银钱,都用来给我们兄妹俩吃用了。积余慢慢耗光了,日子越来越清苦,阿爷心疼阿娘,下狠心把私塾关了,听说捕鱼颇能维持营生,他就白日里替人写字画,半夜偷偷去学捕鱼。”

他苦涩地笑:“纵算过得拮据,一家人也总是其乐融融的,渡口的富户不少,但我和妹妹从未羡慕过别人家的孩子。我阿娘最会做‘冷淘’(注),每到夏天的时候,她用槐叶拧成汁和面,把面条下到井水里用淘过之后,再拌素酱给我们吃,冷淘碧莹莹的,我和妹妹能吃一大碗,阿娘给妹妹抆完了嘴角,又笑着给我抆。阿爷呢,一心要我好好读书,只要有空,他就一笔一画教我写字。我学会了,再来教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