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承佑没吭声,让他困惑的正是这个。
彭家造反,对那人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譬如李淮固所说的“前世”,朝廷足足花了三年工夫才成功平叛,伯父体内的余毒每三年发作一次,若是造反赶上伯父旧疾发作,谋逆自然大有胜算,所以皓月散人那帮人才会千方百计逼迫彭家在今年之内造反。
而今彭家造反的消息提前泄漏,这意味着平叛之征可能会缩短,只要兵力并无多大衰减,那人筹备再多,谅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那人知不知道这件事?
是放弃这次机会,继续等待下一个造反的“彭家”?抑或是改而采取别的行动?
放弃是绝不可能的,然而,想等来下一个具有同样实力的造反者,又谈何容易。
改而采取别的行动么——
蔺承佑道:“伯父,记得那日侄儿跟你禀告过,皓月散人曾预言长安会有一场大灾祸……”
这一番谈话,不知不觉花去了半个多时辰。
阿寒沉默良久,对蔺承佑道:“伯父心里有数了。你爷娘后日回长安,我再与他们好好商量应对之策。可惜你天不亮就走,也来不及与他们见上一面……”
清虚子道长叹气:“去吧去吧,你这孩子福大命大,师公倒也不担心什么。对了,你先前见到滕娘子,可曾问过她错勾咒的事,她知不知道自己中了此咒?”
蔺承佑心里本就涌动着强烈的不安,闻言离席,跪下对着两位长辈咚咚咚磕了几个头。“说到此事,有件事想拜托师公和伯父。”
阿寒和清虚子互望一眼,渐渐了然:“你且说。”
“我对滕娘子的心意,伯父和师公想必早已清楚了。此次出征,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就像师公所说,下咒之人存心让她活不过十六岁,而且或许因为下咒人不只一个,光靠‘借命’之术还化解不了,所以‘前世’明明有人帮她借了命,重来依旧身负咒怨,只要这咒一日化不了,滕玉意就会一直困在这个迷局内。可是——如果咒怨源自南阳一战,滕玉意何其无辜?”
阿寒和清虚子齐声叹气。
蔺承佑正色道:“我与滕玉意虽然相识仅仅数月,经历的事却数不胜数,一同抵御过天地不容的大魔物,一同抓过奸恶之徒。她总说我是她的救命恩人,可她何尝没屡次救我。她‘前世’的种种遭遇,徒孙并不全知情,但这一世滕玉意的坚毅勇敢,徒孙却是再清楚不过。她如此搏命,只因想活下去,等到平复叛军,徒孙就回来帮她化咒。无论化解的法子有多难,徒孙都会舍身试一试。”
阿寒面色微变,清虚子长眉倒竖:“你这孩子——”
“徒孙不在长安的这段时日,滕玉意的安危就拜托诸位长辈了。”蔺承佑纳头便拜。
殿内空气凝重,阿寒转头望了师父一眼,长叹道:“好孩子,你且放心,纵算你不嘱托,伯父也会同你爷娘和师公悉心照料滕娘子的。”
蔺承佑依旧不肯起来,显然还在等师公的承诺。
清虚子绷着脸瞅着徒孙,如此怨毒的咒语,化解哪有那么容易。这孩子命中有情劫,他本以为应在“绝情蛊”上,可这孩子该动心的时候还是动心了,如今看来,所谓“劫”,是应在滕娘子的错勾咒上。
眼看徒孙心事重重,清虚子到底软化了,喟叹道:“走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