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景哼哼冷笑了两声,扬起下巴,阴阳怪气的说着:“这也是你这个勾当公事够资格问的!”
“难道我不够资格问王启年可是勾当公事厅中的人!”韩冈抬手一指林文景,提声喝道:“还有!本官向观察请教事务,要说话也是观察来说,轮不到你这个白身插嘴!你给我闭嘴,站一边去!”
韩冈毫不客气的指着林文景的鼻子训斥,官厅外,又一下传来压得很低的哄笑。林文景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他在秦州城中还没受过如此羞辱,自来到秦州的这段时间里,哪个不是对他毕恭毕敬,就算是李师中、向宝见了他,也是客客气气的。林文景紧紧的咬着牙齿,格格作响,恨不得冲上前,一刀劈了面前这个猖狂的灌园小儿。
窦舜卿这时终于睁开眼,抬手拍了下交椅的扶手,声音沉沉,“韩冈!你敢乱我公堂!”
兵马副总管的威势不是等闲,外面的窃笑声没了,厅内厅外都在等着韩冈的反应。
“不敢!”韩冈拱了一下手,腰背挺得更直,“下官只是来请教观察为何将鄙厅公人杖死之事。王启年自有家人,他被观察下令杖死,究竟是个什么罪名,又是因何事而死,本官总得跟他的家人交代一番。”
韩冈的口气稍稍软了一点,后面解释了几句像是在给窦舜卿台阶下。
“王启年办事不利,所以杖责于他,也是给人一个提醒。至于什么事,事关机密,不是你该问的。”窦舜卿没有说出杖责王启年的理由,但这也算是个回答了。他堂堂兵马副总管向个勾当公事开口解释,给足了面子,在窦舜卿想来,韩冈也该知趣的退了。
韩冈却正等着窦舜卿如此说话,立刻又追问道:“既如此,观察何不将王启年械送正厅,交由都总管处置。机密之事下官不得与闻,但都总管总该是能听的吧王启年是经略安抚司中公人,观察代都总管定罪,未免是越俎代庖了。”
窦舜卿脸色木然起来,右手紧紧地捏着交椅扶手。李师中是秦州知州,秦凤经略安抚使兼兵马都总管,这三个差遣,韩冈却只把都总管这个身份提出来说,一句句的不就是在说自己只是副都总管吗!
他看了看左右,恨不得立刻下令将韩冈一样杖死在厅中。只是他能这么做吗外面有这么多旁证,以下犯上的罪名也栽不到韩冈头上,何况韩冈还是文官!该死的文官,窦舜卿心中发恨,‘这武夫真的不能做!’
“韩冈……”窦舜卿慢慢的念着韩冈的名字。
韩冈拱了下手,作出静候上命的样子来:“下官在!”
“你且下去,此事我自会跟李右司说。”被韩冈拉出李师中这张虎皮,窦舜卿其实也难再说什么。杀也不能杀,打也不能打,只能暂且退让,日后再前账后账一起算。但他却还是在话中争上了一口气。
韩冈一听,就在心中暗笑。虽然差遣不如人,但窦舜卿的本官观察使是正五品,而李师中的本官右司郎中则是正六品,论官品,却是窦舜卿在上。窦舜卿拿着本官称呼李师中,这是争着个名分高下,也不知李师中听了会不会高兴。
“此事下官也会禀报个都总管,请他给个公道!人命关天,不是想杀就杀的。”韩冈依然板着脸,义正辞严的说了最后一句。他行礼后告辞离开,丢下身后被他气得直抖的窦舜卿。
韩冈走出副总管官厅所在的院落,却见王韶和高遵裕就站在了院外,等着他出来。
韩冈向两位顶头上司拱手行礼,却没有半点讶异。州衙就这么大,他在窦舜卿这里大闹一通,两人怎么可能收不到消息。若是方才窦舜卿真的敢发作,王韶和高遵裕肯定会进来救人。
三人一路走回高遵裕的公厅,在房中分宾主坐下,高遵裕便问道:“玉昆,怎么今天发了这么一通邪火只为了个王启年”
“前几天王启年被下官逼着投了过来。本意是想让他送个投名状的,但没想到窦舜卿如此手辣。”韩冈摇头叹着,“今天看到王启年被抬出去,心情有些不好,干脆找着借口去闹上一通。”
“气出了没”高遵裕笑问着,心道这韩玉昆真是年轻气盛,平日里精明厉害,但火气起来当真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当然没有。窦舜卿不走,下官日夜都睡不好觉,就感觉有条毒蛇在背后。”韩冈神色深沉起来,“窦副总管早早就把下官视为眼中钉,阴谋诡计一桩接着一桩,下官总得想个办法自保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