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时分一愣。他上次向林辰疏挑战, 是存了打败对方表现自己的机会,但林辰疏武功之高实在出于他的意料,让他的心思完全落空, 非但没有留在京城, 反而被派到边关这等凶险的地方。
而且吏部给他分配个六品的副官也就算了, 偏偏武举比他还差了一名的杨戊竟然直接提拔到五品正官, 且这次定北的将军又是林辰疏,他接到封令后便气得嗡嗡耳鸣,恨不得当场大发雷霆, 但看到吏部官吏在前,这才没敢真的发作。
结果一路行来,他才发现杨戊是林辰疏的亲信, 不难想象杨戊的官职肯定是和林辰疏的举荐有关系。
眼下林辰疏的反问犹如嘲讽,寇时分面色一变, 但见旁边的人都在看向自己, 当即回道“将军是皇上亲自册封的,下官怎么敢质疑。只是看到我义父的塞北军被如此围困, 我这做义子的心里焦急, 恨不能马上就到芜陵城内,与塞北军并肩作战。”
寇时分特意提到颜旭,意在强调自己的身份,陈殊闻言却继续冷笑道“寇副官,我知道你武功不赖可以以一敌百,但狄夷兵马强大, 我的人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和你一样厉害。我这做主帅的,也要考虑到自己的士兵安全。”
陈殊提到士兵的安全,让不少观看的士兵微微一愣,他们本来只是想看看陈殊是何方人物,此时闻言不由得再度审视这位新的定北将军。
他们这一批兵马说的好听一点是先锋部队,但大家其实都明白以塞北战场的形势,战场从来刀剑无情,这一战下来到底谁会死去谁能活下来,全靠各自的本事和运气。此时临近塞北,芜陵城的状况比想象当中还要严重。若两军交战,一旦主帅指挥失误,他们所有人都会在芜陵城战争中殆殁。
可林辰疏“安全”两个字虽然只是一句话提过,却让惶惶的心里稍稍踏实了一些,不少士兵纷纷对林辰疏的话多了一丝探究。
寇时分却没有察觉“那你难道就要眼睁睁地看着芜陵城被攻陷”他的声音带着质问的语音。
“寇副官,念你是颜将军的义子我才容你说到现在。”陈殊这才缓缓看向他,说话异常清楚“这里我是主帅,并不需要一个三番两次质疑我的手下,若副官有其他解救芜陵城的方法的话可以自行离开。”
“我看你根本就不想救”寇时分还想再说,旁边已经有两个和他打过交道的士兵连忙拉住他连声劝止。
他胸口急剧起伏了几下,看过旁边的人颜色,恨恨地没有再说话。
眼下他在京城当武官的门路已经没有了,若是此时离开军队,怕是这次的副官也会被林辰疏罢免,白考了这趟武举。
而且这林辰疏是解臻身边的人,若他再和解臻说上他的几句坏话,那他这辈子的仕途就要毁在这个人手里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寇时分想了想,终于黑着一张脸转过身,牵着自己的马匹绕到军后方。
陈殊冷冷看过,没有再说话。
山道上又恢复了平静。杨戊看了眼远处的寇时分,这才向陈殊问道“林大人,那接下去我们要怎么办”
陈殊用手牵过缰绳,慢慢握紧,终下定决心道“一炷香后我们便上路出发,务必在今晚之前到达芜陵城北面。”
北面,不出意外将是芜陵城和狄夷交战的正前方。
“是”杨戊立刻恭敬回道。
狄夷逼城,芜陵城依仗天堑而建,把控着北方枢纽,是厉国北面最后一座城池。芜陵城再往后便是积北大平原,狄夷一旦攻破芜陵城,便可借大平原长驱直入,再难抵挡他们的入侵。
芜陵城内一处城府内,一个三十多岁的青衫男子看着城中布防图纸,而在他的旁边,又站着两个身穿军甲的将领和一个身穿布衣的女子。其中一个将领率先询问道“葛军师,这战我们可有胜算”
他话一出,旁边的将领和女子都紧紧注视男子的动作,却见青衫男子又沉默了许久,这才摇头道“塞北一役,塞北军折损了将近八成,现在塞北军加上芜陵城守军也只剩下一万兵马,这还不算已经受伤的士兵。想要赢过围城的五万狄夷,恐怕十分困难。”
“”葛军师的言下之意是毫无胜算。
三人再度陷入静默。这事大家心中已经有所预料,这次狄夷进犯不止人多,而且拥有杀伤力极大的火器,即便他们兵力相等,也未必能顶得住对方的轰击,只是这话从一向都有办法的葛军事的嘴里说出来,让人感觉窒息难受而已。
青衫男子是塞北军的军师,姓葛名期,是执笔丹青醉梦生的大弟子。自颜旭被俘后,塞北军皆由他进行布控,硬是以所剩不到一万的塞北军抗下数万狄夷大军的进攻和火器轰击,但此时在芜陵城是边关最后的关口,已经容不得他们再继续后退了。
“那援军呢”隔了一会儿,芜陵城守军将领忍不住问道,“不是已经派出信使向京城求援,援军怎么还没有来”
“京城和塞北往返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京城这次想支援北关,必须得召集数万兵马,这么多兵马行军并不是易事,最快也得十日之后抵达芜陵城。”葛期道,“但狄夷也肯定会料到这一点,不出意外,他们在明早就会发动进攻。”
芜陵城守军将领闻言骂了一声道“老子是活不成了,早知道便应该抓了那逃阵的知州开刀。”
塞北军节节败退,芜陵知州得知消息便带着家眷出逃,城中便只剩下一点守军镇守,军心大摇。眼下剩在芜陵城的将士都已经都抱着誓死坚守北关最后一道防线的心理,等待着和狄夷决一死战。
得知芜陵城即将变成死城,众人眼中露出一丝不甘。
“不过边关不可一日无帅,皇上也很可能派出援关将军先行。”葛期忽然又道,“若是如此,按照行程的话,援关的主帅或许也就在这两日来接应我们。”
塞北军将领闻言自嘲笑了声“但援关主帅想早日到北关,必定轻骑上阵,肯定不会多带士兵,最多不过千人,颜将军率五万大军迎敌都尚且兵败被俘,这援关的将军来了这么点人马,又有什么用”
他说的是事实,葛期没有再开口。
隔了一会儿,倒是一直站在旁边的布衣女子开口道“这一战不过是玉碎瓦全的事情,既来之则安之,我不怕。”
女子长相娟秀,眉间却有一股英气,她的声音柔柔脆脆的,每一个字节却也都是铿锵有力。
她是葛期的同门师妹程妍妍,于一年多前支援塞北军,后狄夷退了一波,她便一直在比边关待了下来。
程妍妍使得一手红缨枪,武功非普通人能比,本在战场为颜旭收集情报。此次塞北军将领折损过多,她亲自上阵杀敌,颇受众将敬服。
“哈哈,程姑娘都说不怕,我们又有何惧。”塞北军将领闻言一愣,随即哈哈笑道。
“说得是,你我都是男子,岂能在气势上输了程姑娘。”芜陵城守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