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着他潜到这里来,就为了在家家户户都有的大缸里掏水不成?可是他接下来的动作,却让池行眉毛都紧紧皱起:
他就着缸中的清水,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状甚解渴,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羊皮水囊,在缸里灌满了水,脚步一旋。
池行看出他是准备离开了,当即推开后厅的木窗,轻轻跃出。
这时柳青岩已经走出厨房,依旧是猫儿一般踮着步子,蹑手蹑脚走过枣树,往小院的黑门而去,不意头上有青光一闪,却是池行将捆仙索祭了出来,把他手脚缚起,捆成了一个粽子。
双腿突然被强行并拢,柳青岩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儿摔倒。可是下一瞬,捆仙索突然松开,死蛇一般落到地上,连青光都不再。
籍此机会,柳青岩当然往墙头蹿去。可是池行比他还要快一步,这时已经欺到他身前,重重往他膝盖上踹了一脚。
“哢嚓”!
柳青岩膝关节应声而碎。
池行这时已经发现捆仙索失灵的原因:索身上赫然沾着些许棕色物事,他敏锐的嗅觉还能闻到淡淡臭气——这小子,居然敢往仙家的法宝上抹这等污秽之物!
上次柳青岩就吃过捆仙索一次苦头了,大概也酝出了应对的法子来。天师的见识比凡人要广博得多,知道像这样的低阶法器都惧怕污秽,否则昔年瘟妖作祟的时候,为什么那许多修士都拿它无计可施?柳青岩一定是在解手的时候,偷偷藏了一点秽物起来,留着对付池行的法器,这时就派上了用场。
怒从心底起,池行也不理柳青岩长声惨呼,手中长剑挚出,直取他项上人头!
柳青岩只见眼前剑光雪亮,想起角楼里那三个凡人的死状,知道对方杀意燃沸,再不留手,也顾不得疼痛了,大呼道:“这里有水!”
就算他喊出“这里有鬼”,池行也不打算留手了,可是他喊的是“水”。这幻城之内其实缥缈无一物,凡人食水皆无法获得,否则齐娘子等人何须杀同类以苟活?可是这小子现在居然说,这里有水?
池行立刻就联想起柳青岩方才在后厨中的奇怪举动。最重要的是,他的的确确是先喝了几口水,然后灌满了羊皮囊。柳青岩不知道池行潜伏在此,所以他的动作都应该出於本心,不加掩饰才对。
那么,如果这幻城里的水缸也是虚假的,为什么柳青岩还要溜出安全的藏身之所,冒险到这小屋来取水?
这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随即被宁小闲方才的嘱托所取代:完成你该做的事。
原来,女主人将他引到这里,就是要他找到恶鬼杀掉,离开钵中城吗?这果然是他眼下的当务之急,十五宗密会已然开始了罢?他却还陷在柳天师的烟云钵中脱身不得,这当真是隐流的耻辱!
想到这里,他即是虎掌一紧,捏稳了长剑,就要将对方的脑袋斩下来,结束这一切是非。
偏在此时,屋中传来一声细响。
那里头,有活物!
池行微惊。他方才站在后厅窥视厨房,分明看清里面每一样事物。哪里可能有什么活物?
可他自小也生长在水边,一下听出来这声音细而快,像是鱼类摆尾划水。
只这么一顿,柳青岩即连珠炮一般:“缸里有真水,水里有鱼。你不是怀疑我的食物来源么?这就是了!”
池行微惊,就听这少年紧接着道:“你看一眼再说。只看一眼,又不耽误杀我的工夫!”生死悬於一线,他说话更加利索。
池行眼珠子转了转,伸手一拂,厨房的门当即洞开,他信手掷出一枚铁丸,“当”地一下击在了水缸上。
“哗啦”,陶缸壁裂开一个大洞,水流一地,其间有物随水流出,在地上翻腾不已。
下一瞬,厨房的木门重新掩闭,里面物事再不可见。钵中城里的一切,就算被挪动了,也是顷刻间就恢复原样。不过池行眼力不错,就那么匆匆一瞥,已可基本判定被水冲至地面那物,是两尾泼溂溂的大鱼,约莫有一尺来长(三十厘米),黑背白肚,活蹦乱跳。
那里头当真有鱼!
要么,这就是柳青岩在幻城里的食物来源,他没有说谎;要么,这又是恶鬼的一次高明幻术,生动得几乎可以乱真。可是幻城里的一切都是假的,这活鱼又是从哪儿来的?再者,方才柳青岩伸手去掏摸了半天,也没摸出鱼儿,这水缸说到底也不大呵,怎地方才捉不出鱼,现在反倒有了?
这些念头纷至踏来,池行正犹豫间,却有一个清脆而不满的声音道:“你在做什么?”
池行谑然转头,果然望见了宁小闲不知何时出现,站在三步之外。
此刻,她柳眉倒竖,满面寒霜:“你不急着出去了么?”
他对这顶头上司,还是有着天然的敬畏,此时不由得咽了下口水:“这屋中……”
话未说完, 柳青岩已经指着宁小闲,尖声叫道:“罗喉!”
他面色又青又白,活像是见了鬼,连声音都紧张得变了调:“这女子是恶鬼变出来的,池大哥莫要信她!”禁不住要后退,被剑尖更用力顶住,当即又不敢动了。
宁小闲微微一哂:“你道贼喊捉贼有用么?”转头对池行道,“杀了他。”
她语气平平淡淡,可是池行在她手下行事多年,早被她威德所慑,心里还未转过念头,剑尖一颤,刺得柳青岩颈中鲜血长流。
这少年只觉颈中一热,知道生死只在瞬间,遂冷笑道:“你既要我死,怎不亲自来杀我?”
池行脑中思绪翻飞,听到他这一句,忽然下意识地赞同:是呵,女主人如果找到恶鬼,怎不顺手除了,非要我亲自来动手?
水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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