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百八十八章 申屠(1 / 2)

她犹豫地望了宁小闲一眼,见她冲自己微笑点头,安慰一声“别怕,不疼”。她自来信任外甥女,这才微微张嘴。

过不多时,她就觉得咽喉奇痒,似是有物要从中钻出来,当即作势欲呕。宁小闲像是知道她的不适,伸手在她喉间一点,解除咽肌的痉挛,低声道:“坚持住,别动别说话。”

又过几息,钱少芬觉出舌上有物刺挠。她听从宁小闲要求,动也不动一下,终於眼睁睁看着一样东西自她嘴里爬了出来。

这东西圆不溜丢,像个七星瓢虫,连身形大小也和真瓢虫差不多,只是背部鞘翅上的图案不是可爱的斑点,反倒是个瘮人的骷髅头。并且这东西时实时虚,有时形体宛然,有时完全虚化,只留一点点阴影在现世。

它一爬出原来的容身之所,就振翅往长天掌中飞去,表现得急不可耐。

当然它最后的下场是被长天一握拳就攥住了。

钱少芬眼巴巴望着,不过长天再摊开手掌的时候,掌心一片空荡,连怨憎散带小虫都没了影子。

宁小闲抚了抚她的肩膀:“舅妈,现在什么感觉?”

钱少芬闭目,两行眼泪流了下来,喃喃道:“似乎,似乎清晰了很多。”

这话说得无头也无尾,但是宁小闲和长天却都听懂了。她的意思是,自己的心思像是重新通彻,连心中的喜、怒、哀、乐,乃至恐惧、害怕、冲疑这些负面情绪,都变得真实起来。

宁小闲笑道:“原来像隔着毛玻璃?”

“对,对,就是这种感觉!”钱少芬面露踯躅,“就好似我原来的痛苦和疑惧都被隔离出来,令我自己都感受不真切。这虫儿一出来,各种情感又重新归来。”只不过宁小闲安全又健康地站在她面前,她也将往事和盘托出,所以此刻心结解开,已经没有原先那般饱受折磨了。现在困扰她的,只有眼前这理也理不清的一团诡异:“这到底怎么回事!”

长天只说了两个字:“申屠。”

钱少芬当然还是莫名其妙,不过宁小闲听了这两个字却恍然大悟:“原来是‘申屠’!”她转向舅妈道,“申屠是一种寄居在人身体当中的小虫,以人的七情六欲为食。因为它的食物没有实体,所以申屠幼年虽然还有实体,但越是长大,身形也越是转虚,最后完成由实入虚的转化。寄居在您身上这只正在生长,所以身形一直在虚实之间变幻。”

钱少芬脸上变色:“我身上怎么会无缘无故多出这个鬼东西?难道、难道是……”

“不错。”宁小闲肯定了她的猜想,“那位‘李师’让你服下的红药,就是‘申屠’的虫卵。你要解惊止悸祛心结,这是正常药物无法达到的效果,就算去找心理医生,也要花费漫长时间。想在短时间内摆脱心魔困扰,只能借助於这种旁门左道。”

钱少芬怔怔道:“那照这样看来,李师的东西还是有作用了?”虽然是太恶心了些,毕竟哪个女人也没法接受自己吞下去的东西是这么恶心的虫子。

宁小闲唉了一声:“作用当然是有,只是凡事都要讲个限度。吗啡可以用於临床医学,可是用得多了却会药物上瘾。又好比借酒浇愁,一时是麻木了,醒后依然痛苦。申屠虽然可以吃掉您想摆脱的负面情绪,可是任它长久地生长下去,它的胃口会越来越大,到了最后……”

“到最后它变成贪得无厌,会将宿主所有的情绪都吃掉。到得那时,您对外界就完全无感了,不知喜怒哀乐,不知痛苦惊惧,不独是负面情绪,就连作为人的欢乐也半丝儿感受不到,

活得有如行屍走肉。”钱少芬听得周身冰凉:“这么厉害?”

宁小闲轻叹道:“有的人可以杀人不眨眼,有的人会弃亲生骨肉於不顾,还有的人待其他人无比冷漠,这些可怜人当中,有些就是被申屠侵入了身体,吞噬了正常的情感所致。”她指了指桌上的小绿丸,“这药吃多了,申屠就长得快,多亏那姓李的要离开咱县了,否则您再多找他几次,连舅舅都不想认了。”

其实“申屠”这种虫子,和寄宿在人身上的三屍之一“彭质”是死敌。彭质会令人好作恶事,噉食物命,或者梦寐倒乱,一言以概之,就是七情泛滥、五欲炽旺,而“申屠”却以人的情绪为食,这二者的性质实是相克。

其实“三屍”的存在,很早以前就引人注意了。为了对付这种寄生於己身的阴神,有聪明人就想出了以“申屠”相克的办法,所以其实是有人主动将“申屠”宿养在自己身上的,只不过这种剑走偏锋的法子和饮鸠止渴、养虎为患并没什么区别。

当然,宁小闲不会和钱少芬多提这些秘辛。

钱少芬想象自己与丈夫多年恩爱俱都不存的场景,不由得打了个寒噤:“那,那现在怎办?”

宁小闲笑道:“不怎么办,这虫还在幼年期,又被捉出来了,您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就没事了。”

她的话中自有令人信服的力量,钱少芬茫然“哦”了一声,看看她,再看看长天,欲言又止。

长天向她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去。

钱少芬直到他脚步声都听不见了,才转头对宁小闲道:“闲丫头,常先生他……”

宁小闲等着她的下文,不过钱少芬犹豫了一会儿,终於长叹一声,将话又咽了回去。若说她原来对长天是又敬又疑,敬他的财力,疑他的身份和心思,那么现在多半已经转变为又敬又畏了,这是人类面对未知和强大时,都会产生的情绪。

宁小闲却不希望自己家人那么惧怕他,捂嘴笑道:“他也就是比旁人多知道一点儿东西罢了。”抓着舅妈的手,温言道,“舅妈,你心里若还是难受得紧,就帮我个忙吧?”

钱少芬面对她的时候,总是心怀愧疚,闻言即道:“你说!”

“帮我在舅舅面前,多给长天美言几句。”宁小闲笑嘻嘻道,“您的枕边风最厉害,比我说一千道一万都好使。”

对钱少芬来说,长天助她取出了秘虫“申屠”,於她有恩,可是这男人的背景越神秘、手段越复杂,她就越替宁小闲担忧,这一下踯躅不决,就没有立刻应允。

宁小闲知道她心肠软,软磨硬泡外加撒娇,最后还是拗得钱少芬点了头。

她想了想,突然脸上变色:“对了,少君她也带着儿子在李师……李璿那里看过病,会不会也中了他的妖法?”毕竟姐妹连心,她这里一安定下来,立刻开始担心亲妹妹了。

“李璿给小滔开的方子,都是极普通的药粉,并没有那等神奇的功效。所以小滔若是咳嗽好转,只可能是其他原因。不过首先,他一定要知道小滔的病因,才能给他对症下药。”也就是说,这姓李的知道小滔的哮喘根本就是痨病鬼作祟,却不替他驱鬼,反而给了他一剂又一剂无用的药物吞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