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一样，义衡。”土御门伊月有点哭笑不得，“当年是没有办法办法，我一人殉可换千年安宁，那是笔划算交易，现在远不到那时程度。”

“我打算请神。”

源义衡扬扬眉，这个方式他尚且能够接受，并且兴致盎然。请神之术源氏不算多么擅长，想必是离开源氏之后，小混蛋跟贺茂家交好后学会。听说贺茂巫女极擅神乐舞，神明欣悦，便会降下福祉。

“后备方案呢”小混蛋总是有两套方案，这样一来万无一失。

“如果请不来，那也无妨，毕竟这么大一批业力，神明也不一定乐意花力气消解。请神不成，我会打开地狱之门，将业力倾斜到专门收纳世界负面地狱中去。”

这只是不得已办法，地狱里还有一个喜欢搞事裸奔安倍晴明，可能会拿这些业力做文章，这是土御门伊月所不想看到。另外，蛇蛇在与他签订契约长久岁月中，好不容易洗去一些身为邪神乖戾，沾染业力之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源义衡在心里赞了一声，不愧是小混蛋，事事周全。源氏没了这个小混蛋之后，他可是花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来适应凡人愚蠢。

而现在他们又并肩作战了。

两路人马分离，源义衡看着少年背影，突然抿起唇。

他刚才居然忘记问了，地狱之门说开就开，难道小混蛋在地狱里也拉开了关系网吗

好吧，这是小混蛋能做出来事情。

土御门伊月登上塔楼，这里装潢比起外面更是华丽非常，仿佛龙宫所有珍宝都堆积在此处，塔楼最顶上便是花魁住所，花魁一年现身一次举行道中。

土御门伊月留意了一下塔楼中间那个平台，这里三面悬空，很适合进行神乐仪式，神明更容易聆听到来自人世诉求。

希望过一会儿，这座平台能够保存下来吧。

金先生在前面带路，他们沿昏暗漫长旋转楼梯一点点往上，墙壁上全是尽心绘制龙宫胜景，让这座孤立于龙宫不夜城塔楼颇有几分热闹和喧嚷。金先生缓缓行着，手中托一盏画出来火烛，面容一半遮在阴影里。

一层一层阶梯被抛在身后，奴良鲤伴突然在某一层站定，皱眉凝望着前方金先生。

“你想违背龙宫规则吗我们一直在这里绕圈。”

金先生没有回头，他手中火烛飘忽一下，整个人就如同滴入水中一滴墨般化开了。他消失下一秒，整座楼梯开始扭曲，土御门伊月脚下一空，奴良鲤伴一把将他抱起来，沿着向下坍塌楼梯跃起到更高处。

他停在窗台上，这里暂时没有被影响，土御门伊月正在飞速念咒，他则抬手一刀，撕裂飞扑而来蛇和野兽。

天旋地转，色调纷乱，可除去这浩大声势之外，画师攻击压根上盖不了他们分毫。妖狐趴在土御门伊月头顶，一个小风刃一个，被砍断怪物向昏黑下方空洞坠落而去，很快就看不见了。

“阿爸，他不要命了吗”妖狐问道，他很轻松，甚至来得及打个哈欠，小尖牙全露出来。

“也许对他来说，龙宫若是毁了，活着也没有意义了吧。”土御门伊月平静地应道，“我这边已经妥当，鲤伴，我们破出画卷去”

画师用画卷困住了他们，却没有走上楼去见花魁最后一面。他一个人站在黑暗楼梯间之中，外面热闹灯火有一点染到他身上，他听着身后画卷传来清晰撕裂声，淡淡地笑了一笑。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听花魁话，也是最后一次了。他违反了龙宫规则，阻拦持有彩球客人前去面见花魁，他该受惩罚。

一点火光舔舐着他衣角，他入神地望着外面不夜之城，倩红色金鱼四处飘浮，鼓着风帆一样小小鱼鳍。远处海面之上，浓浓海雾分开，一座山岳样巨大生物缓缓游来。

源义衡站在蜃气楼头顶，有点新奇地踩了踩。蜃气楼被收服之后其实只是个傻乎乎大螃蟹，半点不在意有人踩在自己头上，反而萌萌地问道

“我房子好看吗”

“丑死了。”

“嘤”

土御门伊月和奴良鲤伴破开画卷，画师不见踪影，楼梯转角只留下一捧灰白余烬。小纸人轻飘飘从土御门伊月袖子里滑下来，拿起小扫帚把余烬扫起来，交到土御门伊月手里。

“走吧。”奴良鲤伴在上面几级台阶等待，土御门伊月顶着狐球球，两人一起登上顶楼。这里有一处极为开阔观景台，可以俯瞰龙宫胜景，而房间内部，全是画师精心勾勒一幕幕生动缤纷画卷。

花魁河骨坐在那里，托着一杆长烟，眺望远处蜃气胜景。

“传说海市蜃楼能折射很多东西，那些阳光下花园、楼阁、笑着人”她声音像是梦呓，“可惜我盆景里只有夜晚。”

“我总作为普通游女活着，一整年都是如此，仿佛这样就能弥补我自己罪一样。”

“但我知道，是不能。”

她轻轻站起，迤逦散开裙摆像是金鱼华美尾鳍。她如一条游动金鱼般向土御门伊月走来，一边走，一边有一个小小玲珑盆景在她手中凝实。

“下定决心一百年间，我找寻了很多位客人，请他们抢夺彩球，请他们来见我，请他们结束龙宫长夜，但是他们都没能做到。有抢不到彩球，有见到我之后目眩神迷，有渴望将龙宫据为己有，有死在他手里”

“阴阳师，你说你接下了我委托，那么你有损毁这一切决心吗”

奢华宝物华光之中，永恒辉煌长夜之里，整座龙宫犹如一座剔透琉璃样盆景，充满了世人所追寻种种繁华事物，几乎没有人能拒绝这种城池魅力。

奴良鲤伴看着土御门伊月，手始终放在刀上，一旦花魁想对伊月不利，他立刻就能做出反应。

土御门伊月宁静地微笑着，他从花魁手中接过象征龙宫小盆景，一抬手。

“哗啦”

盆景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