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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六月,京城百姓是在一片人心惶惶里过完的。
先是寿王收买太医谋害皇上,丽妃禁足太后一病不起,再是顾家意外失火,除了两位小主子被官兵救出暂且安顿在了定王府,其他人全都没能逃出来,紧跟着又断断续续关押了几批寿王同党。
唯一的好消息是皇上病情好转,虽然还不能下床,但眼睛嘴都不歪了,口齿也渐渐清晰起来,亲口命瑞王暂理朝政,寿王一案等他彻底恢复再审。
或许福建还有战事,可那离京城太远了,百姓们并不怎么关心,京城不乱了,百姓们就再次恢复了原来的平淡生活,该经商的经商,该做活的做活,钱多的叫上几个好友下馆子听戏,没钱的就坐在门口纳凉聊天。
云阳侯府。
天还没亮,含珠已经醒了,靠在程钰怀里同他说话,“今天他休息,你同他说说,咱们搬回去吧。”
前阵子楚倾早出晚归,含珠知道他有大事要忙,不敢拿自己的小事烦他,前晚听程钰说朝廷安稳下来了,含珠以为楚倾会先来送客,结果楚倾还是没有露面。含珠有点受不住了,不是楚家女儿还住在这里,她既觉得有愧,心里又难受,或许楚倾是不屑做撵人的事,那就由他们来说好了。
“好,一会儿我就去找他。”程钰亲亲妻子脑顶,心里却有些担心,“真的搬回去了,你会不会害怕?”京城安定,他只等安顿好她们娘俩就走了,可程钰怕妻子搬回王府后心里苦闷。
含珠摸摸他眉头,笑了笑,“还有凝珠元哥儿陪我呢,其实解释清楚了,我更安心了。”
不论如何,她心里一块儿石头落地了,不必再担心将来会怎样。
“好了,你快走吧,别让人看见。”瞅瞅外面,含珠紧张地催道,现在白日里程钰假扮管事,除了凝珠那丫头眼睛尖认了出来,除了富贵齐智都楚倾心腹,其他人都不知道程钰还活着,被人瞧见一个管事从她屋里跑出去,含珠百口莫辩。
“好,跟他说完我马上过来找你。”程钰又亲了她一口,起身时脸贴着妻子肚皮同孩子说了会儿话才悄悄走了。
含珠懒懒地躺着,许久之后,幽幽叹了口气,转身想抱儿子,没看到人才记起元哥儿被妹妹抱走跟她睡去了。想到小丫头自以为体贴的狡黠眼神,含珠笑了。算了,过去的事就过去罢,她还有妹妹的终身大事要费心呢。
那边程钰易容后去了前院,碰巧遇见齐智陪阿洵去练武。阿洵不认得表哥,齐智认得,不好打招呼,恭敬地点点头,说是恭敬,又比从前多了一分讨好的味道。
程钰莫名觉得有些奇怪,喊住他,“听说侯爷给世子找了新的侍卫,齐大人怎么还亲自陪世子练武来了?”
齐智护驾有功,因他才十六岁,皇上暂且只封了二等侍卫,然后赐了一座宅子,可齐智依然住在侯府,不知他在想什么。
齐智心虚地低头,程钰既然没死,她高兴了,他就打算等福建战事结束程钰不必隐瞒身份时再去周家提前,可暴露心思是早晚的事,现在他扯谎能混过去,日后他一提亲,程钰立即就会明白他此时留在侯府是为了能多见阿凝几面。
正犹豫该怎么回答,阿洵气鼓鼓挡在了齐智前面,仰头斥责对面一下巴黑胡茬的小眼睛男人,“我愿意让齐智陪我,用你多管闲事?”这个管事也不知哪里来的,连富贵都得听他的,还喜欢多管闲事,阿洵一点都不喜欢他。
“世子……”齐智头疼地劝阻。
阿洵瞪眼睛,不许他替胡茬管事求情。
程钰看着一副纨裤模样的表弟,摸摸被楚倾用鞭子打过的地方,笑了笑,径自走了。
他如此轻视自己,阿洵更生气了,张嘴要喊人,被齐智及时捂住了嘴。
侯府正房,楚倾醒了,只是躺在床上不想起来。
听到外面外甥跟富贵说话的声音,楚倾皱皱眉,穿着中衣走了出去,对着以为他还没醒转身离去的程钰道:“这么早就找我,有事?”
程钰错愕回头。
楚倾已经打着哈欠回里面去了。
程钰进屋时,就见楚倾站在桌前倒茶喝呢,程钰吩咐一旁的富贵去远处守着,等富贵走远了楚倾也喝完茶了,程钰才低声道:“姨父,如今京城已安,我想送含珠元哥儿回王府,安顿好了,我马上回福建。”
楚倾垂眸,又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清越的水声衬得他声音有些懒散,“是她的意思吧?”
程钰没有否认,“我跟她都这样想的,现在姨父已经知道了真相,她们娘俩再在侯府住下去不合适……”
“六年前你怎么不说不合适?”如油锅里突然爆了油,楚倾毫无预兆地将茶壶狠狠朝程钰砸了过去,“现在跟老子说不合适了,六年前你怎么不说不合适!”
他脾气来的突然,程钰吓了一跳,万幸身手够敏捷,迅速侧身避开,於是那茶壶流光般飞出门外老远,东厢房屋檐下富贵正在揉眼睛,忽听侯爷怒吼,紧跟着就眼睁睁看着那上好的定窑茶壶砸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富贵心疼极了,看看上房门口,心想下次姑爷再来,他就提前摆上一副不值钱的茶具,免得侯爷浪费东西。
“你把我这里当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屋里头,楚倾凤目圆瞪,指着程钰低声骂道,“想走是吧?那你领你媳妇走,元哥儿留下!你们都不是亲的,他是我亲外孙,一生下来就喊我外祖父,我不开口,谁也别想带他走!”
他像极了快要被人抱走幼崽儿的狼,程钰心里有了数,故意顺着他话道:“好,我这就回去跟她商量,如果含珠愿意,元哥儿交给姨父教养,我们也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