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2 / 2)

沈策个子高,不方便坐小板凳,起初是站着。昭昭拽他衣袖,沈策弯腰,她悄悄说:「大半夜的,你这么凶站在这儿,对人不友好,坐下。人家特地给你拿的凳子。」

沈策不得已,勉强坐下,两腿分开。

他不敢坐太实,凳子过於小。

昭昭把一只腿搭在他腿上,给他喂了块暗红色的腊肠。他慢慢吃着,见店铺不太亮的灯光落到她脸上。昭昭吃得香,笑得眯起眼,望了望远处写着酒的布招牌。

那块布,在夜风里翻转着。

沈策顺着她的目光,也望过去:「我第一次见你,就想到一句词。」

昭昭咬着萝卜丝饼,等他说。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他看回她。

这句子她念过,她偏头,笑着,吃着,沈策在夸她好看,她知道。

沈策见她头发乱了,替她理了理:「听过?」

她点头:「听过。」

「知道是写什么情景的吗?」

这她倒没深究过。

「是说,酒家里的卖酒姑娘美如月,挽起衣袖,露出的手腕比霜雪还白。」昭昭的气质幷不像月的静,当时他也不懂,爲何会联想到这句。

后来才明白,因爲潜意识无法忘记一个少女在酒缸旁舀酒,偷喝酒的画面。

她点点头,忽然仰头,看黄色灯光下的夜空:「哥你看,下雨了。你快付钱,我们快回去,怕下大了,」说这话时,都不忘再咬一口手里的萝卜丝饼,口齿不清地低声说,「你多给人家点钱,人家明天的午饭都被我吃完了。」

沈策摇头一笑,费劲从小凳子里起身,顺手把她也拽起来。

付过钱后,老太太竟然还倒了杯牛奶给她喝,昭昭被这陌生人给予的友好感动,在老太太变着花样夸赞姑娘生得真好看的话语里,当着人家面喝干净了。

回去的路上,她从背后环住沈策腰,两人在细雨绵绵里,不紧不慢往客栈走。沈策怕绊到她,走得很慢,昭昭怕踩到他的鞋,也走得小心。

昭昭脸贴在他后背,笑着说:「哥这里人真好。」

他两手插在裤子口袋,用手臂夹着她的手臂,状似不经意回答:「这里人一直很好。」

一方水土一方人,千载未变。

翌日见到沈正,别说沈策,昭昭都无法立刻接受这种落差和变化。

前一日像个香客,灰色朴素运动衣,黑色双肩包走进寺庙的男人,后一日已经是双掌合十,眉目含笑的出家人。

沈正引他两人沿着黄色的墙壁,走到树荫下,对昭昭笑笑:「你来沈家日子不短,可惜都在国外,没机会相处。还是缘薄。」

昭昭红着眼,让开两步:「你们不用管我,聊你们想聊的。」她知道两兄弟感情深,不想让沈正过多和自己客套道别。

沈正和沈策幷没像昭昭想的,出现多感人的一幕。两兄弟相视一笑,该说的早说完了。

「没等到你们结婚,别怪我,」沈正说,「我本该说个见证人。」

沈正的话,只有沈策理解:这世间,清楚他和昭昭前世今生缘分的,唯有这个堂兄。

沈策摇头:「你能在江边度我一劫,已经做得足够了。」

那夜在江边,昭昭是拉回他理智的第一人,沈正也是不可或缺的一个关键。那晚是危险的一局,危险不在於绑匪的狠辣,而在於沈策必须在保有过去记忆的用时,放下杀意。

沈正双掌合十,自此作别,他自黄墙红窗下穿过,入圆门,再没回头。

时逢夏日,还是周末,普陀山各个寺庙都是香客如云。

沈策见时辰尚早,带她到寺庙散心。沈策让她上香,她摇摇头:「我姐姐说,许愿要虔诚还愿,所以没有必求之事,不要麻烦菩萨。」

他点头。

「我们去洛迦吗?」她和沈策在池塘边,风凉处休息。

沈策默了会儿,说:「今天恐怕来不及。」

她遗憾:「你知道吗?我爸爸信佛。从知道你小时候在普陀住过,我就和他聊过几次。听他说,我才知道普陀洛迦是梵文音译。」

他颔首:「potalaka。」

「potalaka。」她学着念。

「从佛教引入中土,在朝文献里都会有potalaka,」沈策因爲上一世昭昭信佛,对这些着重了解过,「不过因爲翻译者不同,音译出来的文字会有差别。先是各个经文里有不同翻译,后来到世俗小说里,也有了不同翻译。」有的地方是「普陀」,有的会翻译成「补陀」等等,后两个字的变化更多,洛迦、珞珈、落珈,不一而足。

「追本溯源,如果说的是佛教圣地,都指得是potalaka这一个地方,」他说,「布达拉宫也是potalaka的翻译。」

她点头。

他遥望那个方向,最后说:「它的意思是,光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