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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昨日练箭练得太狠,以至於姜颜第二日醒来时,从肩颈到腰背,从手臂到指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连抬手梳洗都艰难得很。姜颜这才尝到急功近利的恶果,疼得龇牙咧嘴,歪在床上不愿起来。

「阿颜,早膳时辰到了,快些起来!」阮玉望着被褥里哼哼唧唧的某人,无奈一叹,只好唤来邬眠雪一起帮忙,将姜颜从被窝里刨了出来,帮着她梳洗穿戴齐整,如同扶着老妪一般带她前往会馔堂。

用早膳时,姜颜酸痛的手一直在抖,筷子拿不稳、碗也端不住,喝了几口粥水便再无胃口。

上午在博士厅考课,要做文章,岑司业和记录考勤的监丞大人皆已在厅门口等候。姜颜强忍着腰酸背痛向夫子们行礼,因动作僵硬,这礼行的不伦不类,惹得岑司业侧目。

而厅内,大多数学生已先一步落座,姜颜一眼就望见了正在研墨的苻离。苻离亦在此时抬眼,见到她以别扭且缓慢的姿势挪了过来,研墨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低头做自己的事。

昨天的事,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保持了缄默。

再者身体不适,姜颜也没力气同苻离横眉冷对,只是咬牙蹙眉,缓缓屈起右腿,再躬身撑着书案一角,极其艰难地跪坐在软垫之上。

坐好的那一瞬,她长长喟叹一声,冷汗浸透了里衫。

长达一个时辰的文章策论对姜颜来说,无疑堪比一场酷刑。悬腕执笔、端坐如松——平日里再简单不过的事,放到今日,全都乱了套。

因身体过度酸痛,且指腹有伤,手腕脱力,姜颜的手抖得厉害,纵使心中有经纬,一落笔却成了虫走蛇行,字迹歪曲潦草到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

姜颜心中哀戚,跪坐了许久的腿脚也酸痛不已。她实在受不住了,悄悄抬眼瞄了一眼四处巡视的岑司业,见他没有留意自己,便搁了笔,不动声色地伸了伸酸麻的腿……

就这么一瞬,岑司业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忽的转身,将正揉着小腿的她抓了个正着。

岑司业本就对她印象不佳,见她如此坐姿,更是怒火中烧,黑着脸道:「姜颜,何故乱动?」

姜颜忙恢复正坐,垂着头小声道:「回司业,无故。」

今日姜颜从进门的那一刻开始就古怪得很,三番两次失礼於堂前,岑司业忍无可忍,遂执着戒尺负手朝她走去,行峻言厉:「你姿态松弛,想必是已做好文章胸有成竹了,老夫且来领教一番。」

完了!手根本不听使唤,字写得如同鬼画符,定要被岑司业罚了!

姜颜如临大敌,垂首低头,咬牙闭目。

岑司业清隽瘦削的身形在姜颜面前站定,伸手将她压住的那张卷子抽出来,迎着光抖开一看,顿时气得须发倒竖,严厉道:「字迹潦草至此,简直不像话!」

岑司业这一喝,周围诸生皆默默停笔,垂首听训。

四周静得可闻落针,唯有岑司业因盛怒而急促浑浊的喘息声。他指着姜颜道:「老夫一向训导尔等『字如其人』,你如今这般行径,到底是在愚弄老夫还是蔑视先贤?我看你不像个儒士,倒像个道士!这字贴於门上能辟邪!」

薛晚晴没忍住,噗嗤笑了声。这笑声很轻,但在静如死水的厅中却无比突兀,岑司业横眉一瞪,薛晚晴立即敛容垂首,不敢再逾矩丝毫。

岑司业看了看垂首不语的姜颜,又看了看那份歪七扭八的潦草卷子,越发气人,便执着戒尺冷言道:「将手伸出来。」

姜颜攥着衣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脸腾地一下燥热起来。她宁可岑司业将她赶出学馆、面壁思过,也好过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在那人的面前挨板子。

「司业……」

寂静之中,阮玉细软的嗓音颤巍巍传来,不知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敢为姜颜辩解一句:「司业,阿颜不是故意写成这样的!她的手……」

「擅自插嘴者,与其同罪论处!」

岑司业一喝,阮玉吓得眼睛都红了,唇瓣几番颤抖,还想要再说什么,姜颜却无奈一笑,朝她摇了摇头。

姜颜摊开掌心,将双手举至额前,平静道:「学生知错,谢司业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