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燥热减退了不少,姜颜在轿中颠簸了好一阵才到达正阳门,过正阳门,已有大宫女在洪武门等候。
姜颜便下车步行,随着那伶俐的青衣宫女从长安街绕道过承天门。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宫殿群巍峨耸立,越发肃穆不可言状,从承天门绕过诸多花苑、楼阁、亭台、殿宇,便见前方有高墙耸立,朱红的大门悬挂匾额一块,上书『文华门』几个鎏金大字。
文华门内,定是太子学习、布政的文华殿了。
果然,大宫女将姜颜领入门内,让其在殿外廊下等候,躬身道:「请小娘子稍候,奴婢这便进去请示殿下和娘娘。」
姜颜点头。待小宫女进门去了,她悄悄抬眼观望四周,披甲执锐的侍卫布满了这座宫殿四周,清丽的宫娥捧着各色物件整齐行过,廊下柱子上的浮雕橡筋嵌银,极尽奢侈……美则美矣,却了无生气,比国子监更令人压抑。
殿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姜颜忙垂首站好,便见先前领她进来的大宫女道:「娘娘和太子殿下已等候多时,请随奴婢前来。」
跨过外间,撩开翠玉珠帘,便见上等的熏香从兽首炉中嫋嫋升起,沁人心脾。窗边一张书案,午后的阳光透过窗花投入,在书案上留下斑驳的影子,皇后和太子各坐书案一边,似乎在下棋。
见到姜颜进来,两人同时抬首。
姜颜差点被皇后头上的珠钗闪到眼睛。
太子的眼中有一抹亮色划过,不自觉微微前倾身子。皇后淡然一笑,将指尖捻着的黑子放入棋盒中,微微侧首道:「你来了。」
「学生姜颜叩见皇后娘娘,叩见太子殿下。」她双手交叠举於额前,垂首下跪,掌心贴地行叩拜大礼,继而清晰道,「娘娘、殿下千岁万安。」
「不错,平常人面见本宫,少有不紧张的。」张惶后赞许微笑,命大宫女,「赐座。」
姜颜再一叩首,才起身挨着绣凳边缘坐下。这里的气氛太过沉静肃穆,令她不自觉屏气敛声,不敢稍加逾越。
「你不必拘谨。上午太子同本宫聊到你的策论,激起本宫心潮澎湃,这才临时起意将你唤过来。」说着,皇后命人撤下未完的那局围棋,呈上姜颜那日所作的文章原稿。
姜颜不知太子竟将她的文章带入了宫中,心下讶异,面上仍规矩平静道:「学生才疏学浅,拙劣之作,不敢为娘娘释答。」
「你和你爹很像,都是标新立异的人才,只是你爹不如你会说话,满肚子的才气,却也满身的尖刺,得罪了不少人,否则也不会早早便落得贬谪回乡的下场。」似乎陷入回忆中,皇后恍惚了一阵,才叹道,「而今回想起来,朝中还真需要像姜侍郎那般敢推陈出新、直言进谏之人。这些年本宫身处深宫之中,如坐井观天,外面的境况如何,只能从督察御史呈上来的一封奏折中窥探。若非见了你的文章,本宫还真以为人间处处皆是太平盛世。」
「母后兢兢业业,众臣有目共睹,无须为往事伤怀。」朱文礼温声安抚皇后,随即又转过脸来瞧着姜颜,眼中的欣赏濡慕显而易见,清朗道,「姜颜,你一个姑娘家敢写这般尖锐的话题,不怕死吗?」
这问题竟与苻离所问如出一辙。
姜颜怔了怔,随即扬起嘴角,还是那句话:「怕。」
「放心,你不会死的。」朱文礼却笑了,「变更朝例并非易事,能否成功都未可知,自然不会牵连到你。」
那是当然。即便变更条例,皇后也不会供出此事乃因一个十几岁的女娃娃而起,否则只怕变革的条例还未出台,便会强行夭折。
虽心中明白,但姜颜还是要装模作样地谢恩:「多谢娘娘和殿下体恤,学生不胜感激。」
朱文礼摆摆手,越看她心中越觉有趣。忽的,皇后问道:「这十数年,你爹甯阳县年年皆是库粮空虚,故而考核从来都是末等,想必也是因为他不愿同流合污弄虚作假,方埋没至此。」
一旁,朱文礼在姜颜惊愕的目光中道:「若我与母后有意召你父亲回朝,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兴奋搓手):我想结交姜颜!
苻离(冷冷拔剑):不,你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