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苻离曾无数次想过要取回姜家的半块玉,挣脱长辈为他量身定做的一切枷锁,包括那道婚约。
可当此时,姜颜将他肖想已久的残玉拱手相送,他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想像中那般开心。他曾以为这块玉承载了姜家的全部心计,而今看来,这物件似乎也没那般重要……
她到底是如何想的?
心绪翻涌,一片混沌。
姜颜还捧着那块玉。周围车水马龙,苻离全都视而不见,只望着那细嫩的掌心中横躺的淡青色玉环,不知为何,他竟觉得自己贴胸口藏着的那块玉像是有了感应,烫得慌。
他伸出手,却在指尖触碰到玉环时微微一顿,似是犹疑。半晌,他抿了抿唇,收回手扭头就走。
这回,换姜颜惊讶了。
「哎,你不是总对这残玉之约耿耿於怀么?如今我物归原主,你怎的又不要了?」姜颜心下不解,追上去问道,「真的不拿回去?」
苻离加快步伐,仿佛十数年融入骨血的贵族涵养全在此刻分崩离析,唯有声音还算平稳,拧着眉道:「祖父给你的,便是你的。」
「当初是谁要花八百两银子买我的玉来着?如今白送,苻大公子倒瞧不上了。」嘴上虽忍不住打趣苻离,但姜颜心中总觉得有些古怪不对劲。想了想,她攥着玉问,「为何?」
苻离不耐:「你说为何?」
「我不知道为何。」
「你不可能不知道。」
「我为何要知道?」
「……」
两人绕来绕去,都快将自己绕糊涂了,索性同时闭嘴,沉默着理清思绪。
苻离走了两步,忽的回首问她:「你如今舍得将玉还我,是否因为太子的缘故?」
话题跳跃过大,姜颜有些莫名:「好好的,怎么又扯上他了?」
苻离是猜的。毕竟姜颜说得没错,攀上太子比攀上苻家更有用,有了太子的垂青,自然不需要苻家的婚约了……只是这话他不愿说出口,显得自己争风吃醋似的小气。
可是,他哪点比不上朱文礼那个草包?
莫名的有些心烦。
苻离年少老成,心思藏得很深,譬如此时心中翻江倒海的一片酸意,面上却是看不出分毫来的,依旧是冷冷清清的贵公子模样,只是眸色更沉了些,像是幽深的一片潭。
临街有一家老字型大小糕点铺子,此时路过,奶香四溢,卖的是滴酥鲍螺,霎时勾起姜颜腹中馋虫无数,顿时将方才玉环争论之事忘得一干二净。
说起这滴酥鲍螺,算得上京师糕点中的精品,制作复杂,入口即化,小小的一盒装四个,要二钱银子。姜颜直勾勾地望了会儿,心中盘算着若是卖魏惊鸿一把扇子,能买得起几盒糕点。
她盘算来盘算去,扭头一看,一旁的苻离已不见了踪迹。
嗯?生气走了?
走了便走了罢。姜颜悻悻咬了一口糖葫芦,登时被酸得打了个颤。
又站了会儿,抬脚欲走,却闻苻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喂!」
咦,这人又从哪里冒出来啦?姜颜回头道:「你怎么神出鬼没……」
一句话还未说完,一只手已直直地伸到了她面前:依旧是檀色的束袖武袍,玄黑护腕,腕上凸起的骨节匀称有力,将一个印花的糕点纸盒丢在她怀里。
姜颜手忙脚乱地接住纸盒,下意识凑到鼻尖闻了闻,登时眼睛一亮:好浓的奶香味儿,是刚做出的滴酥鲍螺!
「这个是甜的,不酸。」面前,苻离收回手抱臂而立,扭过头语气生硬地说,「权当做你去程家慰劳的报酬。」
姜颜抱着那盒点心,心中有股莫名的情愫,如烟如雾,萦绕不散。
苻离明明是一番好意,却偏生要倨傲恶语,像讨债似的,弄得姜颜半晌不知说什么好。姜颜举着吃了一半糖葫芦沉默了一会儿,又闻了闻滴酥鲍螺的奶香,眯着月牙眼道:「《礼记》有云,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苻离自然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是在委婉地说自己态度不好呢。当即面色一冷,伸手去夺她怀中抱着的糕点盒:「那你还我。」
「不。」姜颜狡黠一笑,扭身躲开,言之凿凿地说,「《汉书》有云,民以食为天。谢苻大公子!」
左右都是她有理,态度转变之快令人咂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