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离死了!」魏惊鸿悲痛大喊。
「没死!别胡说!」姜颜语气少有的严厉,伸手在苻离额上一摸,果然烫得厉害,也不知烧了多久。她缩回手,蹙眉道:「伤势加重又染了风寒,立刻请最好的大夫!」
话刚落音,她自个儿倒是喉中一痒呛咳出声,起身时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昏倒。
一觉从申时睡到子时,姜颜醒来时已是月上中天,北风呼啸。
换了干爽的衣物,又睡了这么久,除了仍有些咳嗽之外,身体倒无大碍了。床头贴心地准备了新冬衣,姜颜愣神看着帐顶,终是掀开被褥起身,穿戴整齐下了榻。
一推开门,便见邬眠雪端着一碗汤药小心翼翼地走来。
两人明明只是一天一夜未见,却恍若隔世。
「你醒啦!」邬眠雪笑出一个小酒窝,将汤药往姜颜面前一递,催促道,「快将药喝了,止咳。」
姜颜伸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药汤很甜,想必是川贝枇杷煎熬的汤水,可心里的苦却怎么也抹不掉。
姜颜将空药碗放置一旁,问:「苻离情况如何?」
邬眠雪道:「下午喝过药了,但烧还未褪。方才大夫换了药方,魏公子正煎着药呢,想必过会儿就好了。」
姜颜颔首,嗓子眼涩了一会儿,又问:「季悬呢?」
「程温陪着他。」邬眠雪开解道,「季悬就是太伤心了,失了疯,说话没过脑子的,你别介意。」
姜颜摇了摇头。她自然不介意,但最难受的是苻离。尽管他从未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但姜颜知道,他定是将季平的死归咎在自己身上。
苻离这人啊,就爱钻牛角尖。
姜颜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屈指叩着案几,望着琉璃灯中的一线火光许久,终是忍不住道:「我去看看苻离。」
这是知州府邸腾出来的后院,苻离就躺在对面的厢房。
姜颜推门进去的时候,魏惊鸿正靠在椅子上,脑袋一点一点,小鸡啄米似的打着瞌睡。听到脚步声,他猛然惊醒,喝道:「谁?」
还算警觉。姜颜对他笑笑:「魏公子下去歇会罢,这里我守着。」
姜颜和苻离的秘密魏惊鸿是知晓的,便不客气道:「也好,两天没睡,我困死了。」
魏惊鸿伸了个懒腰,将折扇反手插在脖子后的衣领中,起身走了两步,而后想起什么似的一顿,回身问道:「你和苻离是怎么回事?」
姜颜拿了蒲扇俐落地扇了扇炉中的炭火,在咕噜滚动的药香中反问:「什么怎么回事?」
「你的半截玉环,怎的到了苻离身上?」魏惊鸿直截了当,指了指屏风后昏睡的苻离道,「下午我给他换衣裳,在他贴身的衣裳里发现了一块玉……不是他脖子上挂着的那一块,是红绳串着的,那是你的玉罢?」
姜颜摇动蒲扇的手一顿。
难怪她在雪地里摸了许久都不曾找到,原来竟是被苻离偷偷捡去了,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她满地乱找,真是可气。
不过丢都丢了,为何还要找回呢?
姜颜哑然失笑,索性大方承认了:「是我的玉。魏公子就当做不知道罢,我也当做不知道。」
若是拆穿,他多半又要气急败坏了。
魏惊鸿倚在门口笑道:「苻离这个人别扭的很,十句话里有一半不是真心话,以后他若对你说了什么不好的,你可千万别厌弃他,将他的话反过来理解便对了。」
姜颜一脸莫名。
魏惊鸿摆了摆手:「没什么,你以后就明白了。」说罢,轻手轻脚地掩门出去了。
屋内瞬间寂静了下来,唯有药炉中的柴火劈啪作响。姜颜从屏风后探出脑袋望去,榻上的苻离仰面躺着,在橙黄的灯光下,他面部轮廓柔和了不少,不似平日那般清冷锋利。
他似乎睡得不安稳,眉头轻轻皱起,好看的嘴唇也微微发干。
魏惊鸿到底是个粗心眼的,不会照顾人。
如此想着,姜颜倒了杯茶水吹凉,打算给苻离润润喉咙。谁知才以转过屏风,便对上了一双清冷的眼睛。
苻离不知何时醒了,正倚在床头看她。
这倒是好事。姜颜怔愣了片刻便回过神来,对苻离道:「渴了吗?喝点水润嗓。」
说罢,她坐在榻前,将水杯递到苻离嘴边,「不烫的,你喝。」
苻离明显是还未退烧,眼神有些失焦,看上去有些茫然和脆弱,好在还算听话,就着姜颜的手抿了几口,方哑声问:「你怎么在这?」
「睡不着,走着走着就到这了。见你一个人孤苦伶仃,便大发善心给你端汤送药。」
姜颜笑着胡诌,可惜苻离脑子还没烧傻,并不上当,拧眉道:「叫魏惊鸿来。」
「他睡了。」姜颜放下茶杯,转身去外间倒汤药,回来时见他面有郁色,便道,「季平的事不能怪你,若要较真,也该冲着我来。毕竟无论怎么看,我才是最弱的那个。」
「你不是。」苻离道。
「嗯。」姜颜搅动药碗,待药汤不那么烫了,便递给苻离,「将药喝了,睡一觉一切都会好。」
苻离皱起眉,明显有几分抵抗。
「讨厌喝药。」他说。
「也讨厌白菜,讨厌按部就班,更讨厌读书。」顿了顿,苻离忽的抬眼,没有焦点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姜颜,在灯火映衬下闪着莫名的光,「我也讨厌你。」
「……」
姜颜可以确定苻离是烧糊涂了,往日清醒时他是从来不会表露情绪的,总是冷着一张脸,叫人猜不透摸不准,如今连说了几个『讨厌』,可见是真糊涂了。
「你总是那般,那般……」苻离『那般』了许久也没说出下文,只垂下眼,自语般又重复一遍:「姜颜,我不喜欢。」
「哎哎,够了够了,哪怕你是病患也不能这般任性啊。」姜颜无奈叹道,「即便是我,三番两次被你说讨厌,也是会伤心的。」
说着,她将药汤往床边一放,哼道:「既是这般不待见我,我便走了,你好生休息。」
可才刚起身,手腕就被人攥住了。
姜颜挑了挑眉,微微侧首,视线落在腕上。苻离发着烧,掌心很烫,就那么紧紧地攥着她,一声不吭。
「不许走。」冷冷的、命令的语气。
从姜颜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他垂下的眼睑和英挺的鼻梁,还有紧抿的唇线,一如既往的清高倔强。
作者有话要说: 魏惊鸿:我只能帮你们到这啦!
苻离:阿颜肯定不知道玉在我手里,我掩饰得特别好!
姜颜(蜜汁微笑):我就静静地看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