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颜被他闹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起身,见到是自家爹娘,便又软软地趴会案几上,含糊不清道:「阿爹,我可算是写完啦……您先看着,莫管好坏,让我睡会儿再说。」
姜知县想要向前去拥抱自家女儿,可抬起布靴才想起满地答卷并无落脚之地,遂收回脚,明朗笑道:「阿颜,起来梳洗用膳,吃完再睡。等你睡醒就来找阿爹,阿爹给你列个朝中官员名录,为你引荐几人。」
微风入窗,扇动纸页哗哗,原以为姜颜会欢天喜地一蹦而起,谁知她只是掀起沉沉的眼皮看了爹娘一眼,复又闭上,模糊哼道:「现在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比安安稳稳睡一觉更重要的啦……」
说罢,闭眼睡去。
三月会试,姜颜一月底便回了应天府。
苻离给她租赁的小院已经修葺整理完善,一应家俱皆已备齐,还为她请了一个浆洗做饭的妇人,姜颜便从国子监空荡荡的女舍中搬出,在新院落中安心准备一个月后的会试。
期间还收到了陆老远从临洮府寄来的信笺,信中陆老似乎颇为不悦,语气严肃地质问她为何不明哲保身、非要学她爹那竖子参加什么科举……
姜颜知道自家外祖父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便提笔一一作了回答,附言殿试过后,定去临洮谒见他老人家。
写毕,她换了身方便的衣物出门,将信送去驿站。
归来时路过茶舍,姜颜兴致一来,便点了一壶新茶,去临窗的雅间小坐了片刻。姜颜手捧香茗倚在窗边,望着楼下行人往来,忍不住又想到了去年十一月,苻离用严家妹妹说媒一事激自己来此的情形,不由嘴角微扬,心情说不出的愉悦。
自从搬出国子监住在苻离对街,每日清晨听见对方策马从门前奔过,夜读时又听见疲乏的马蹄哒哒归来,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偶尔夜色美好之时,姜颜从书房中搭着呵欠出来,抬头会看见月光如洗的墙头盘腿坐着一人。那身姿挺拔之人怀抱绣春刀,身形镀着银边,於夜色中朝她扬扬下巴,笑得很是清高自傲。
又偶尔,清晨起来,窗边会放着一枝水珠未干的绿萼寒梅……
回忆缱绻绵长,姜颜正入神,忽听见隔壁的厢房来客,男子的喧闹声不绝於耳,截断了她微甜的思绪。
难得的清净被打破,姜颜也无心品茶,遂皱眉放下茶盏起身,准备结帐回小宅中温习功课。
谁知才走了两步,却隐约听到隔壁有人提到阮玉的名字,姜颜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隔壁有人嬉笑问道:「……是真的么谢二公子?你真与阮三姑娘解除婚约了?」
谢二公子?姜颜心中暗自冷笑,心想流年不利,好不容易出门散心,却要碰上谢进那不仁不义的懦夫!
正想着,又一人道:「可不是么!出了那样的事,谁还敢娶她啊……更何况这阮三娘子半死不活的,至今未曾苏醒,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
「就是就是!」先前那人接过话茬,「我们谢二公子一表人才,若真娶个活死人进门,那与鳏夫也没什么不同了!」
谢进的声音嗡嗡的,不知说了些什么,其余两人便起哄调笑道:「不是吧谢公子,你认真的?我可是听说,阮家娘子是跟着薛……那人出门才出事的,坠楼之前谁知道发生了什么!说不定啊,她是被……」
隔壁雅间的男子满嘴污言秽语正说得起劲,忽见大门哐当一声被人推开,凉风入堂,一袭青衫的精致少年踏门而入,冷着一张脸快步走到到三个惊愣住的锦衣公子面前。待她在面前站定,三人才认出她并非什么少年,而是国子监中毁誉参半的第一女举人——姜颜。
锦衣公子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询问姜颜的来意,却见她顺手抄起案几上的茶壶,摸了摸热度,兜头盖脸朝三人泼去!
所幸茶水放凉了一会儿,是温热的,并不烫人,三人只是受了惊,大叫一声站起身来。其中一名高壮的公子最是狼狈,抹下一脸的茶叶渣怒道:「姜颜,你发什么疯!」
眼看着他要扑上去,谢进顾不得整理仪容,忙抱住那高壮公子怒不可遏的身躯,低声安抚道:「王兄!稍安勿躁!」
自始至终,谢进的眼睛不敢看姜颜,白皙秀气的脸颊上水渍滑下,分不清是茶水还是冷汗。
「稍什么安勿什么躁!」姓王的指着姜颜高声道,「本公子今天就要教训教训她!」
茶奴闻声上来,见屋内一片狼借,一名青衣少年与三位满身茶水的公子对峙,不由急出满头大汗,赔笑道:「各位官人息怒,息怒!」
「茶奴,来一壶伤好的碧螺春送给这三位公子。」混乱间,姜颜卓然而立,眉眼中映着春寒料峭,冷冷笑道,「让茶水照照三位的脸,什么货色也敢在此非议阮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