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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弘昌十七年四月初, 礼部在宫中主持琼林御宴, 宴请一甲三名及诸位进士。

暮春夏初交接之际, 残红还未褪尽,绿意已经渐浓,藕池中的荷叶崭露头角,渐渐舒展开了柔嫩的叶尖。琼林御宴说是宴会, 倒更像是士子初入仕途的第一场社交, 其中达官显贵物色有潜力的后生——或拉拢阵营, 亦或是有意结亲。

宴席的最西端远远的摆了七八张小案几,入座的是两名年少的公主及朝中未婚的贵女,俱是穿着鲜妍的衣裳、描着最精巧的妆容,以团扇遮面,凑在一块笑盈盈地观望着年轻英俊的文武状元及进士。

碍眼的,里头居然有花孔雀似的薛晚晴。

姜颜穿着深蓝圆领的大袖袍, 头戴垂翼乌纱帽, 帽檐有太子赏赐下来的银叶绒花, 深青腰带,皂靴, 干净俐落, 乍一看还真分不清是位英气的女子还是过於娇俏的少年。薛晚晴旁边,有位容貌温婉的浅黄衫少女一直用眼睛瞄姜颜,想必是某位不知内情的官家小姐将她当做俏郎君了,正暗送秋波呢!

可惜自己终究不是男儿身,为了避免对方一腔芳心错许, 姜颜只好起身离席,准备去找程温谈谈。

阮玉曾经周济过程家,若程温念及旧情,肯用御赐金牌为阮玉翻案,那事情就会好办许多……不过,这只是姜颜的一点期望而已,毕竟如此一来,程温势必会与薛家树敌而影响仕途升迁,她没有理由要求程温必须帮这个忙。

如此想着,她穿过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人群,在文华殿门外的海棠树下见到了周转在朝中众臣之间的簪花状元——程温。

他真的很不一样了,仿佛脱胎换骨般的变化。从前在国子监,程温因穿着寒酸着实算不上英俊,最多只能说是『相貌温和』,可当他穿着这身鲜妍的状元袍,挺直背脊游刃有余地周旋在有意求亲的众臣之间时,姜颜才忽的发现他的气质有些许陌生……

仿佛更沉稳,也更耀眼,只是嘴角得体谦逊的笑容不曾到达眼底,陌生到叫人猜不透他内心中的想法。

他耐心地同每一位朝官寒暄,没有看见久久伫立在道旁宫墙下的姜颜。

那么多人围着程温,姜颜也没法同他商议,站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去。谁知一回头,便见由两名内侍护送而来的太子朱文礼。

姜颜忙退至一旁行礼。

朱文礼也瞧见了她,肃然的面上有了些许笑意,单手虚扶,示意她起身道:「你穿上这身衣裳,倒也像模像样。」

姜颜直起身,笑道:「臣就当殿下是在夸臣了。」

朱文礼摇了摇头,似是无奈道:「琼林御宴,别人都是忙着结交权贵,你怎的独自跑这儿来了?」

「散心。」阳光和煦,姜颜眯了眯眼,「殿下呢?」

「散心。」朱文礼也道。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远处的程温已经离场,姜颜忽然道:「说起来,臣应该谢谢殿下。」

朱文礼浓黑的眉一挑,疑惑般『哦』了声。

「若没有殿下的暗中支持,我走不到今天这个位置。」姜颜朝他拢袖一躬,「多谢。」

「你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靠的是你自己,与我无关。我若真能帮你,阮玉那案早该了结了。」朱文礼轻笑一声,用十分诚恳的语气道,「其实,我很佩服你,因为你明知不是所有的努力都可以得到公平的回报,却仍会不计得失一往直前,而我……而我光是看到父皇漠视的眼神,便已心灰意冷了一万次。」

说罢,他望着文楼檐下悬挂的风铃,若有所思道:「若不是有母后极力斡旋,我怕是连东宫的位置都坐不稳。」

不知为何,姜颜总觉得朱文礼今日有些惆怅。

记得国子监考课初见朱文礼之时,姜颜对这个文质彬彬、浓眉大眼的少年郎印象颇深。她仍记得当自己的策论赢过苻离时,朱文礼脸上的错愕和好奇,生动爽朗,全然不似如今这般平静惨澹。

姜颜知道他在忧虑什么。

父皇不喜,生母病重,一旦皇后薨去,皇上或许会铲除薛、张二家,将朱文礼的亲信连根拔起,重新扶植允王上位。

毕竟,允王朱文煜才是他最疼的儿子。

横亘在朱文礼心中的,是母亲病重的悲哀和太子之位不保的惶恐。

姜颜轻声道:「殿下不必妄自菲薄,连臣这般的小人物都知晓殿下贤名,朝中肱股之臣自然也会站在殿下这边,协助殿下激浊扬清、整肃朝纲。」

朱文礼只是笑笑。过了许久许久,他才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姜颜,我要成婚了。」

风拂落枝头的最后一片残红,落地无声。

姜颜没有问是谁家姑娘,只侧首望去,见到朱文礼说这话时出乎意外的平静,仿佛历经一夜风雨,早已有了抉择。

琼林御宴过后,便是簪花游街。

文武状元及榜眼、探花骑高头大马、手持马鞭和玉如意经由锦衣卫和礼部人员陪同,,从宫门外出,沿长安街至上元街游览一圈,再从朱雀街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