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同薛晚晴……定亲?
姜颜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愕然抬眼望向程温, 只见程温表情淡然, 又说了声:「抱歉,姜姑娘, 我帮不了你。」
「为什么呢程温?谁都可以, 为何偏偏是薛家?」姜颜好像真的不认识面前这个锦衣玉带的俊秀青年了,又或者说, 她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程温只是笑笑,平静道:「同薛家结亲, 我的仕途可少奋斗十年。姜姑娘, 我有何理由放弃一步登天的机会呢?」
的确, 薛家势力如日中天,能娶到薛家独女无异於在朝中站稳脚跟……不知为何, 这番话从程温的嘴中吐出, 姜颜只觉得莫大的讽刺。
「状元郎明知道阿玉是因谁遭难, 却仍选择了薛家,既是如此,又何必来送药?」姜颜嘴角的笑冷了些,「你的药,抚平不了阿玉的冤屈。」
「姜姑娘,不曾在泥泞里挣扎过的人, 又如何能体会我的感受?我穷怕了,不想再过以前的日子……至於药,那是我的一点心意,毕竟阮姑娘曾经有助於我。」见姜颜眸色清冷, 程温拱手作别,「若姜姑娘介怀,我以后便……不会再来叨扰。」
说罢,他低低一揖,转身上了一辆华贵的马车。
马车车帘放下,隔绝了程温那张从容到近乎冷漠的脸。
「我原以为,程温重风骨、重情义,谁知竟还是败给了蝇头微利、蜗角虚名。」昏黄的夕阳下,姜颜在寂静的尚书府门前久久伫立,如此叹道。
苻离倒是比她平静,眼中是看透世间善恶起伏的通透,沉静道:「每年的太学生,谁不是怀有济世之才?只是初心不知何时丢在了在风风雨雨的混沌里。改变苍生难於登天,但改变自己却是容易的。」
姜颜又叹了声,纠结道:「可我总觉得,他不该是这样的人。」
「人各有志,强求不来。别为他伤神了,我会帮你。」苻离自然而然地伸手,替她将鬓角垂下的一缕碎发别至耳后,低声道,「你进去探望便是,我在外头等你。」
姜颜去探望闺中好友,苻离跟着进去确实不方便,何况朝堂局势复杂,官员私下谒见束缚颇多……如此想来,姜颜便点点头道:「那好,我去去就来。」
苻离『嗯』了声,在她转身的一瞬又匆匆道:「晚上,我同你一起用膳。」
姜颜脚步一顿,回首时面上有浮出久违的笑容,眉眼弯弯道:「知道啦!」
见到姜颜的背影消失在阮府门后,苻离眸中的温和瞬间褪尽。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他眼中,只余一片令人心寒的沉寂。
他握紧手中的佩刀,锐利如刀的目光猛地刺向街对面的屋脊处。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用脚尖踢起一块石子顺手捏在指尖,屈指一弹,石子飞出击在瓦楞上,发出一声如寒刀出鞘的清脆铮鸣。
屋脊后,一条黑影如乌鸦受惊,倏地闪出,飞速朝东街逃去。
从方才开始便隐隐察觉到有人暗中监视,果不其然如此。苻离目光一寒,足尖一点,越过青石砖墙追了上去。
而另一边,姜颜入了尚书府,刚巧见家丁捧着从门环上取来的药材包送往后院,一月一次的药材,因是外头送来的,赵嬷嬷也不敢擅自给自家姑娘用,正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便见姜颜大步进来,道:「嬷嬷,这药扔了罢。不知是什么变了质的东西,不配给阿玉用。」
那句『变了质的东西』一语双关,可其中的讥讽赵嬷嬷是不懂的。见姜颜不似以往那般明朗开怀,嬷嬷很识趣地应了声,忙道:「您放心,我立马就去扔了!」
姜颜的心中这才舒坦了些,迈上石阶进了阮玉的厢房,鼻尖立即萦绕着一股经久不散的药味儿。大夫说,若阮玉昏睡一年不醒,今后醒来的几率也不大了……
思及此,不由眼眶一酸。
「阿玉,你可知道我中了探花?」姜颜搬了个小凳子在阮玉床边坐下,望着她静谧泛黄的睡颜,轻笑了一声道,「太子说,我穿上探花郎的衣裳倒也像模像样,我猜,他原是要取笑我的。后来我还同他们一起打马游街,有很多不知我真实身份的人给我送花和手绢,让苻离醋了好久呢!阿玉你知道么,我最想收到你的花,可是你来不了……」
她絮叨了许久,阮玉就像是陷入了永久的沉睡,毫无反应。
「抱歉,阿玉,我没能中状元。若是中了状元,你就不需要再等那么久啦。」沉默了许久,姜颜垂下窍长的眼睫,声音低了些许,似是喟叹又似是无奈,「阿玉,我尽力了,真的尽力了。」
被褥下,阮玉的右手食指颤了颤,姜颜并未发现。
她自顾自道:「苻离拼死带回来的证据却如石沉大海,滁州私盐案以滁州知州的撤职查办而终结,薛家舍弃了滁州,断尾求生,以强权压迫锦衣卫销毁证据,直接激化了北镇抚司与大理寺卿的矛盾……或许,这是一个很好的切入口,薛家根深蒂固,轻易无法撼动,只能一点一点拔除他的爪牙,只是如此一来,太子殿下便会受些影响。」
停顿片刻,姜颜又道:「太子是个很好的人,我会尽我所能想办法保全他。」
屋内静谧,姜颜伸手替阮玉掖好被角,半晌自嘲般笑道:「险些忘了你一向单纯,平日最不喜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的,唉,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呢?平白扰你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