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食肆一楼的柜台前。
掌柜看到姜颜捂着发红的唇鬼鬼祟祟地下来,忍不住关切问道:「客官的嘴,是怎么了?」
「无碍,辣着了。」说罢,姜颜凉凉瞥了身后的始作俑者一眼。
「辣……辣着?」掌柜的重新核对了他们那一桌的酒饭,心想并不曾有什么重辣的菜啊。不过来者是客,尤其苻离器宇轩昂颇具贵气,掌柜只好赔笑道,「招待不周,甚是歉疚,下次定会注意清淡些。两位客官可有吃饱?」
姜颜张了张嘴,还未说话,苻离便将两颗碎银放在柜台上,抢先道:「是未吃够。」说罢,他意犹未尽地盯着姜颜。
姜颜觉得自己真乃天才,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苻离所说的那句「未吃够」指的是什么……脑中又开始浮现方才被按在房中墙上黏糊糊交吻的一幕,姜颜不由老脸通红,翻着白眼快步出门。
苻离春风得意,跟在姜颜身后低低的笑。
午后街上行人较少,阳光却渐渐**起来,也不知是晒的还是怎的,姜颜脸上发烫,快步走了几丈远,又不禁放缓了脚步,与苻离并肩,哼道:「衣冠禽兽!」
苻离正色道:「方才在怡春楼下,你不是摸我摸得挺开怀么?」
「再怎么说我也是光明正大的调戏你,不似你人前端庄自傲贵公子,人后衣冠禽兽伪君子。」姜颜呵呵一笑,揉着还发麻的嘴唇道,「还好没咬破……」
苻离倒是颇为惋惜:「应该给你留个印记,盖戳。」最好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想到此,他竟是颇为期待,望向姜颜的眼神又灼灼热烈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甚是忙碌,姜颜同程温回了国子监一趟,祭拜至圣先师。
犹记三年前,芳菲落尽,姜颜穿着一身飘逸的素色儒服,站在学馆外的广场上望着状元和探花郎脚踏红毯而来,登上高台侃侃而谈……转眼三载过去,如今,换她站在高台上致辞祭拜,成百上千双年少的眼睛望向她,有艳羡也有濡慕,一如她当年。
祭拜过后,姜颜去了博士厅给祭酒和司业们奉茶,又是三番叩首,而后又同苻璟聊了几句……倒是程温彬彬有礼到近乎疏离,除了必要的礼仪,自始至终不曾同姜颜多说一句。
他像是真的挣脱了过往的一切苦难,也忘记了曾经的同窗之谊、生死与共,那只鲜艳的同心结仿佛只是年少不经事的一个玩笑,被他随意地遗忘在记忆的角落,蒙灰生尘。
离开国子监时,姜颜思索再三,还是唤住了即将上马车的程温。
「阿玉醒了。」夏阳绚烂中,这是姜颜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薛家没有你想像中的那般简单,我不想与你为敌。」这是姜颜同他说的第二句。
紫薇花开,树荫下,锦衣玉冠的程温眉目疏朗,只神情平静地说了句:「是吗。」
姜颜拧眉。
程温又道:「既是如此,姜姑娘便收手罢,莫要再做无用的挣扎,薛家如何,我比姑娘更清楚。」
「为何?」
「同窗一场,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程温挂着礼貌而没有温度的笑,朝姜颜一拱手,「愿朝堂再见,不必针锋相对,告辞。」
望着程温俐落离去的背影,姜颜只觉心中苍凉。明明也是幻想过要与阿玉『永结同心』的少年郎,却莫名地一头栽进了富贵泥潭中,不回头、不念旧,甚至都不曾问一句那重病醒来后痴傻的姑娘可还记得他……
或许,失去记忆是上天给不幸的阿玉最大的幸运。
可谁也不曾知道,拐角处的马车中,状元郎咬着手背喜极而泣,任凭泪水无声地滑下,濡湿了脸庞。
五月初,进士封官,程温当之无愧地成为了从六品翰林院修纂——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他平步青云的第一步。
姜颜领了七品翰林院编修的职位,整日与枯燥的国史打交道,抄录言行,甚至还要忙着给宫中的太监授课,虽同在宫中当值,与苻离见面的次数却比从前更少。
六月雷雨声轰鸣,平静了许久的应天府终於起了波澜:两年前,扬州一名乡绅花重金托巡城御史引荐朝中显贵,为自己的儿子谋取一官半职,谁知孙御史私吞了所有贿赂,却并未办妥此事,乡绅一怒之下状告孙御史受贿、失职等大小十余项罪,孙御史被革职查办,交予锦衣卫北镇抚司彻查……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姜颜正在翰林院整理卷宗。耳畔窗外雨声哗哗,她只是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低声道:「总算来了。」
两年前的旧案,直到今日才被翻出,可想而知,埋下的棋子已经开始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