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咕哝了一声,把冰淇淋交给她。
当她抬起头对他微笑,露出他从未注意过的酒窝时,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你怎麽知道我最喜欢巧克力的口味?」
不愿承认自己叫警卫翻遍顶楼的垃圾,只为了找出爱兰所吃的冰淇淋的空纸盒,他耸耸肩。「只是直觉罢了。」
史文看了看爱兰参差不齐的头发。「我有办法。」他用一种以前只有在面临持枪暴徒或塑胶炸弹时才会露出来的自信说道。
当杰登看着史文粗大的手指拨弄爱兰的头发时,胸中紧绷的压力令她顺不过气来。
瞥了一眼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色,他从爱兰所坐的凳子旁退开。「抱歉,我还有一些最后的细节得去处理。」
爱兰和史文交换了一个眼色,关心的眼神告诉他,他们和他一样对他奇怪的举动感到困惑。
杰登抓着胸口,蹒跚地穿过客厅,走进自己创建的私人办公室,他用力关上门,颓然靠在门上,用干净的袖子抆着前额。
他真是个大傻瓜,才会忽略了警告的征兆。呼吸急促,胸口疼痛,失眠,无法集中注意力,以为爱兰没有看见时,对着她的头发猛吸气。
他发出一声呻吟。老天,它比他所想的还要糟;他并不是得了心脏病快死了,他是爱上一个女巫了。他也不需要心脏病权威大夫,他需要的是一个能驱魔的法师。
他翻着桌上的名片匣,它冰冷而熟悉的轮廓令他不稳的手镇定下来。那当然不是爱,他告诉自己,开始发了疯似的翻着一张张的名片,那只是一时痛苦的迷惑,就和麦克一桩又一桩的罗曼史一样。只是一时的迷恋罢了,就像他迷恋苏丝薇时一样,一个在他七年级的班上戴着牙套,有着全班最大一对胸脯的大眼睛女妖。美丽而没良心的苏丝薇,在自己的名字上划一颗心,然后用粉红色的唇膏在他自制的情人节卡片上写着『退回寄件人』,寄了回来。
他从名片匣中抽出一张卡片,靠回皮椅里研究着它。他对爱兰的迷恋只是因为禁慾过久的缘故,就和吃坏了肚子后会想呕吐是一样的。对他空空的胃来说,爱兰就像上面浇了巧克力的甜点---美味而危险。
和女人过於接近---任何的女人---都有可能引进相同的反应,一项杰登决心要证实的理论。他倾身向前,快速地在电话上按下七个数字。
他拿着一只铅笔在桌上敲打,听着答录机传来的声音。当他终於要开口时,听到自己充满自信的声音再度出现,令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喂,我是蓝杰登。我知道现在才问已经有点晚了,但我想知道你今晚是否有空?」
爱兰狐疑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也许是个女巫,但史文更像是个魔法师。他只用了剪刀、梳子,和一只睫毛膏,就把她变成一个闪亮动人的淑女。他用一只刷子沾了一些叫做眼影的漂亮粉末,完成他的魔法。
为了表示感谢,爱兰替他在楼下的熟食店里叫了一盘新鲜的菠菜沙拉,而当他吃完沙拉,开始大嚼盛装沙拉的保丽龙盒子时,假装没有看见。一会儿后他就离开了,去为会场的安全做最后的准备,留下爱兰独自和镜子里的陌生人在一起。
她滑下凳子,想要停止欣赏自己。清教徒是要避免肤浅不实的东西的,然而爱兰还是忍不住快乐地旋转,她拉开了杰登浴袍的衣摆。
她朝下看着皱巴巴的袍子,一股冰冷的恐惧揪住了她,她和史文都全神贯注在她的头发,完全忘了她没有衣服可穿,她一头冲向杰登的衣橱,结果感应器来不及将门打开。
低咒一声现代的科技,她向后退了一步,强迫自己慢慢地走向看不出来的那道缺口。,门一缓缓滑开,她立刻一头钻了进去。
她在一架子的皮鞋后头找到了那堆从布明贷百货公司拿回来后,就没有打开过的盒子。爱兰跪了下来,打开最上面的拿一盒,生气地看着那件一点也不优雅地鸽灰色裙子。她把它披在肩上,打开下一个盒子,拿出一件灰土土,毫无线条可言的衣服时,呻吟了一声。她记得当初选择这几件衣服是因为它们的保守和朴素。
她又拆了两个盒子,都因厌恶而颤抖起来。她向后坐在脚跟上,深深吸了一口昂贵皮革的气味,心想蓝杰登到底在她身上下了什麽奇异的魔咒。她原本急於要他知道她是个女巫的渴望,已经被要他将她视为一个女人的渴求所取代了。这种渴望强烈又危险。
她不是已经发誓绝不将自己的快乐交到男人善变的手中了吗?她的妈妈也只做过一件这种蠢事。
爱兰记起了一阵男人残酷的大笑声,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别傻了,莉安,你不是男人想娶的那种女人。从她躲的地方,爱兰听见了门砰的一声关上的声音,花瓶砸在门上碎了的声音,以及含糊的啜泣声。她从母亲扑倒在上面的床底下匍匐爬出来,爬上羽毛枕头,用小手抚着她母亲的发丝,轻声说道:「别哭,妈妈,求求你别哭。」
爱兰拂去脸上的泪,当她准备放弃,就从那几件衣服中挑选一件时,突然看到了最后一个盒子,它比其他几个都要来得大些,上面还绑着闪闪发光的缎带。
她的双手略略发抖地伸向那个高雅的盒子,将它放在大腿上,小心地拉开缎带,盒盖弹开了,一件如彩虹般地薄纱衣裳躺在她的大腿上。
她迷惑地屏住呼吸,拉开衣服,闪亮地衣服在光线的映照下,发射出和她翡翠坠子一样的光芒,是纪梵希的衣服,那店员是这麽说的,爱兰发现它令她记起自己生命中失去已久的优雅。
你何不试试?它很适合你。
杰登轻柔的话语在爱兰的脑海中响起。
她曾拒绝了他的提议,然而他无视於她孩子气的抗议,还好心地对待她的粗鲁无礼。爱兰将衣服捧在胸前,暗自下定决心,今晚绝不轻易拒绝杰登的好意。
当爱兰走下通往广场饭店的私人宴会厅的楼梯时,她觉得自己彷佛是童话中的公主,而不是一个女巫。纪梵希礼服的锺状的裙摆围绕着她的脚踝,腿上还穿上了生平第一次穿的玻璃丝袜。黑色如云的秀发刚刚好披在肩膀处,没有了它原本沉重的重量,让她感觉整个人都轻盈了起来,连头也晕陶陶的。
她的手指抓住楼梯的扶手,彷佛怕自己飞了起来,她走下来时,所有的头都转向她,没了声音,令她吞回了本来要露出的微笑,她早该知道杰登会安排好一切的。史文要她搭电梯到上两层的楼层,然后才能制造处如此惊人的出场效果。
她其实比较希望第一次面对人群时,是挽着杰登的手臂的。但当她坐在送她到广场饭店的豪华车子里,打开冰箱,发现里面放了不止一种,而是三种口味的冰淇淋时,她就告诉自己,他心里只记得她的最爱。
杰登所谓的小型晚会有好几百位来宾,一打的水晶吊灯,一整团乐队,一座高达十尺的香槟泉,一座女巫骑着一只扫帚的全身冰雕。自从小时候去过路易十四的王宫后,爱兰就再也没见过如此绚丽的景象了。
看到楼梯底下等着她的那个男人,她得竭力控制住,才不会加快脚步。在葛洛斯特的那些年里,她也看过男人身穿黑色的衣服,但从没见过任何一个人是象蓝杰登那样---被全黑色包围着的他散发出一身性感。他的黑色晚服和他硬挺的白衬衫,以及金黄色的头发形成一种完美的对比。当他们的目光相遇时,他的嘴角浮起了一丝嘲弄的微笑,令爱兰升起一股几乎止不住的饥渴。她在扶手上抆了抆湿滑的手,心中暗自祈祷没有人注意到。
杰登抬起了手,用一种懒洋洋的优雅掌声迎接她的到来。
爱兰僵住了,被整个大厅里如雷的掌声骇得动也不能动,彷佛终於可以受到赞赏,而不再被人唾弃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好心的男人认为她值得。
她知道自己满满的心中正要给他一个微笑,但当她看见那个挽着他臂弯的窍窍美女时,已经来不及收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