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侦探不易做17(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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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卜生的社会问题剧《玩偶之家》篇幅不长, 剧情也并非以曲折离奇取胜, 而在于揭露了血淋淋的现实问题。女主角娜拉是一名受尽宠爱、活在爱情梦幻中的年轻妻子,新婚不久之后为了治疗丈夫的急病, 娜拉在紧急情况之下伪造了丈夫的签名同他的同事借钱。多年之后丈夫升迁, 当他人以伪造签名之事威胁到娜拉夫妇的未来时, 她的丈夫当场翻脸,将一切责任归咎于娜拉身上,用最难听最下流的话语辱骂她。待到危机结束之后,娜拉的丈夫又忘却了刚刚的辱骂,变得好言好语、柔情蜜意起来。

这样的风波惊醒了娜拉,让她意识到自己在父亲和丈夫的庇护下与其说是一名妻子, 不如说是一件玩偶。她在家庭中的身份和女孩子们喜爱的娃娃屋中玩具没有任何区别——她可以是备受宠爱的宝贝玩具,可以是为人护在掌心中的“小小鸟”,唯独不能是个独立的,具有灵魂的人。

惊醒的娜拉决定“学着做一个人”, 愤然出走。《玩偶之家》的剧情到此戛然而止。

而她们遇到的这位娜拉……难道就是《玩偶之家》中出走之后的娜拉吗?

“这里不是闲聊的地方,”自报家门的娜拉说道,“我的住处就在这儿附近,不如去坐坐吧?”

玛丽和莉迪亚对视一眼,欣然应允。

娜拉住在金滴街附近的旅店里, 她租了一间阁楼上的房间,房顶低矮、地方狭小, 除了一张床、一套桌椅和衣柜之外再没有其他的设施了。但好在房间的采光不错, 倾斜的屋顶中央开了个窗子, 显得亮堂堂的。

“请坐。”

房间简陋,娜拉却不怎么难为情,她甚至向旅店老板又借了个椅子给班纳特姐妹,自己则干脆坐在了床边:“谢谢两位班纳特小姐的帮助,是我考虑不周,原本想着洗衣女工拿到工钱也是买食物和日用品,不如我直接送点食物。我应该直接付钱的,或许就没那么多麻烦了。”

玛丽:“叫我们玛丽和莉迪亚就好了,夫人。”

莉迪亚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商品交易之所以取代以物换物固然有其道理,这点连莉迪亚都能想明白。于是她思索了半天,只是拽住了拽玛丽,请她翻译:“你要是不认识靠谱的洗衣房,我们可以帮你问问。”

玛丽翻译后,娜拉笑了笑:“我要是付得起洗衣房的钱,就不会私下委托洗衣工了。”

按道理来讲旅店应该是提供换洗床单和洗衣服服务的,但看娜拉的情况,很有可能是因为手头拮据而放弃了这项服务。

既然私下委托,玛丽觉得娜拉大可不必跑那么远。

“不如问问旅店的厨娘,或者进货商之类的,”玛丽提议道,“一来她们的人品你较为了解,二来谁不想赚个外快呢?叫她们把你的衣物带回家洗也好。”

娜拉一怔:“你说的对,是我经验不足,没有想到。”

也不能说经验不足吧,其实玛丽觉得娜拉还是很聪明的。付不起旅店洗衣服的钱,也去不起洗衣房,干脆私下找到洗衣工请她们接私活。没有老板抽成,价格自然是低不少。但能看得出来娜拉确实经济拮据,否则的话她也不会拿着食物,而不是现款上门。

莉迪亚:“你一个人住吗?”

听到玛丽翻译过来的问题,娜拉苦笑几声:“是的。我不久之前同我的前夫解除了婚约。”

莉迪亚:“娜拉,你离、离婚了?!”

虽说在十九世纪中叶开始,英国已经一步一步开始放宽对离婚女性的权益保护。但法律放宽,不代表着社会舆论可以跟得上。在莉迪亚的眼中,只有道德败坏、性格极坏的妇女才会离婚,而且并非她们主动提出,而是被丈夫“抛弃”的。

联系到刚才洗衣女工说娜拉是被丈夫抛弃的女人,莉迪亚的神情顿时很复杂:面前的娜拉虽然过的不好,但她依然挺直了脊梁,言语得当,和那些洗衣女工诋毁的模样截然不同。

联系她的名字和经历,再加上洗衣女工口中的流言,足以玛丽确定,面前的娜拉,真的是《玩偶之家》中的女主角娜拉。

而易卜生的社会问题剧旨在揭露问题,通过《玩偶之家》,他提出了像娜拉这样的妇女在家庭结构中不具有为人的意义,提出了娜拉应该“学着做一个人”,但提出问题的易卜生没有义务解答问题。他没有给出如何解决妇女困境的答案。

而在易卜生之后,鲁迅先生在面对诸多盲目喊着“独立”和“抗争”的进步女学生,发出一个同样具有价值的议题:娜拉走后怎样。

除却觉醒的心之外,还需“要有钱”——鲁迅先生如是说。

玛丽无比庆幸的是,这个世界的现实情况多少要比鲁迅先生预设的仁慈。娜拉没有回去,也没有堕落,她活得很辛苦,但仍保持了为人的尊严。

面对莉迪亚的惊讶,她还是挂着笑容:“我现在一个人活得也很好。在家乡固然待不下去了,便应了朋友的邀约来到了法国。一开始我接接绣活,然后也接接代人抄写的工作。旅店老板娘见我识字读书,答应帮我问问有没有哪个交际花家中需要女教师。好在巴黎不如挪威保守,总会有机会生存下去的。”

换做是玛丽,背井离乡来到异国,她肯定要隐瞒自己离婚的事实,以求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按照娜拉的条件,她不仅识字,应该还会弹琴唱曲,确实适合成为家庭女教师。

但娜拉现在只能做绣活、代人抄写,证明她没有隐瞒自己的经历。

这样的勇气,连玛丽又免不了心生佩服了。

“那,”莉迪亚到底还是愿意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体面女士,而不是洗衣女工的诋毁,“那我们有什么能为你做的吗?我和玛丽认识巴黎歌剧院的女高音艾琳,说不定她能帮你介绍什么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