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晖的视线落在了王安风脸上。
他冷硬的面容似乎有些微的柔和,但是也似乎只是王安风的错觉,少年皱眉想了想,答应下来,道:
“我会保护飞白他们。”
宏晖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
王安风回身准备给他打开木门,突然想到,这里的客栈每间房门都备着钥匙和拳头大小的铜锁,这位天剑门长老是如何进来的。
才回过头,就看到那一袭蓝白剑袍直接自窗口飘然而下,极为娴熟,不由得呆了一呆。
几步行至窗边,已看不到那人身影。
少年微微皱眉。
现在这城里面的局势是外松内紧的模样,这些江湖人不过只是探子。
天剑门没有了前些年的气象,谁都敢在大秦的城池里光明正大地监视着他们,一旦走出此城,便会通报给其余的高手,在外堵截。
此城几乎成了个口袋,酒楼当中,人多而繁杂,一旦动手,必然会引来大秦铁卒的应激反应,难以速杀,问又不出什么东西。
除非杀绝,否则打草惊蛇,又会留下尾巴来,往后留下给人发难的借口。
可大秦铁卒必不会允许在这个关头,有如此大规模的江湖剑斗在城中发生,而他也知,白虎堂真正的高手现在肯定是在上天剑门的必经之路上。
难不成,他真的有其他安全的道路离开?
王安风心中冲疑,却又想到,这位天剑门的长老,是为了能够保住宝物,连亲生女儿都可以当作弃子放弃的薄凉人物,谁又能够保证,这一次不是故伎重演,将其余弟子视作弃子,自己带着宝物,回到天剑门中?
王安风站在窗前,眉头微皱,自心中沉思。
宏晖已经回到了第三棵梧桐树下面的院子里。
他的神色冷硬,没有人看得出他刚刚还出去了一趟,院落中,数名弟子正在手持木剑,彼此对攻。
天剑门讲求实战,即便是同门师兄弟,对攻之时也极为凶狠直接,除去手中所用是厚实的木剑,几乎与实战无异。
宏晖脚步驻足,如往常一般,站在一旁指点。
宏飞白握着断剑,立在屋檐下面,孤身一人,和其余弟子拉开了一段距离。
神色专注,或者说冷得像是冰块一样,手中施展的,正是天剑门他们这一脉所传承的剑法。
只是相较於这套剑法原本所追求的浩渺潇洒,此时青年手中之间唯独剩下了凌厉迅捷,虽然只是握着一柄断剑,但是寒芒之盛,这院中弟子加在一起,也及不上他的一半。
宏晖指点过了其余的弟子,行至青年旁边,眉头微微皱起,道:
“你使错了。”
“速度虽快,却失去了剑招其内的意蕴,快剑不算什么,唯独慢下来才是剑之……”
他指点的语气,神态,和以往在山上并无半点不同。
宏飞白心中升起厌恶。
未曾等宏晖说完,便已收起了断剑,转身和中年剑客抆身而过,神色冷漠,连看都未曾去看宏晖一眼。
院子里登时间静得可怕。
先前练剑的弟子们都僵硬在原地,下意识摒住了呼吸。
宏晖刚刚伸出手掌,想要指点青年,此时似乎略有些微僵硬,却又似乎只是众人的错觉。
这样一个心硬如铁,冷如冰的男人,怎么会如此?
他缓缓收回手掌,在原地站着站了片刻,踱步走回主屋。
原本的秀丽女子此时脸上已经苍白到了看不出血色,过去了几日,她日日夜夜,眼里心底都是女儿的一颦一笑,都说为母则刚,此时这一颦一笑却如匕首般刺在她的心里。
听得了开门声音,也只是朝着那边看了一眼。
双目无神。
宏晖行至她的身边,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目光落在旁边,桌上自己给熬煮的药粥已经放凉,她并未去喝上哪怕一口。
他们自小在山上一同长大,从小便是这样,一旦惹到她,并不会如同山下的千金小姐一样恼怒,只是会想着办法怠慢她自己,因为她知道,伤害自己是最容易让他感到难受的法子。
也是最最让他难受的法子。
自小便是如此。
一直都没有变过……
宏晖沉默不言,将粥碗握在了手中,运起内力,使其重新变得温热入口。
右手托着这恰好入口的药粥,送到女子面前,后者却仍旧连看都未曾看他一眼,只是茫然无神看着窗外。
宏晖复又往前递了递,沉声道:
“喝吧。”
“你毕竟是他们的师母,我不在的时候,只有你能带着他们,你看,这样算是什么样子?”
“师母?师母……”
秀丽女子嘴中低低呢喃了两声,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突地抬手,险些将宏晖手中粥碗猛地打翻在地,双眼微红,平生第一次怒视着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师兄,语气中有痛苦,有愤恨,有失望,大声道:
“传承,传承!师父,师母!”
“你自当上了峰主之后,就变了,嘴里翻来覆去便是这些话,有人挑衅你不出手,现在连女儿都死了, 你满嘴里还是只有传承!”
“当年的师兄去了哪里……你走!”
“你不是他!”
“不是!”
女子说着已经留下眼泪来,右手将旁边的一切都拿来砸向前面的男子,宏晖却一动都不动,身子挺得笔直,任由她如此胡闹发泄。
只是护住了手中的药粥,等到她一身怒气消散,身躯疲累,方才把粥随手放在桌上,将其抱起,小心放在床上,认真将被子盖好。
沉默了下,看着流泪的妻子,抬手想要给她整理鬓角乱发,却又想到方才宏飞白的反应,动作微顿,未曾继续下去,收回垂落,只是声音变得温和些许,道:
“是让你受苦了,先休息休息吧……”
“等你睡醒,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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