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十里天象涌动变化。
森锐的剑意几乎冲天而起。
积压於地的白雪轰然散落开来,继而被剑风席卷,兵刃交击的声音连绵不绝地响起。
其中一人发出闷哼,竟然只是一招已经受伤,白雪尽散,众人神色几乎骤然变化,地上倒插了一柄刀,刀的主人双眼瞪大,心口中已经被刺了一剑。
双鬓已经斑白的剑客手腕微微一搅。
那持刀男子喷出鲜血,心脏破碎,纵然宗师也难以存活,登时便已经气绝。
宏晖拔剑,踉跄立於地上,抬眸看着周围面目惊骇的武者们,长呼口气,面容冷硬,就如同这些门派之首对於他的刻板印象一样,一手提着长剑,微微俯身,行了一礼模样,道:
“第一个,看来杀人本事未曾忘。”
“此地雪大正好眠,便请诸位都留在这里罢……”
仗剑力士瞠目怒喝,道:
“宏晖,你大胆!”
宏晖微怔,面现怀念之色,突然摇头发笑,笑声越大,越趋於猖狂,突然一顿,高声道:
“在下已经胆小了足足二十三年。”
“合该大胆一次!”
手中之剑低低吟啸。
剑客不再是峰主,面容便逐渐从容,右手握剑,左手虚张,自长剑锋刃处虚拂而过。
传承,传承。
天剑门上下百年岁月,五座山峰是传承。
千余弟子是传承,连其家室,亲族,泱泱上万人,休戚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皆是传承。
天剑门已经式微许久,周边群狼环伺,等到师叔仙去,无人能挑大梁,等来的便是死伤无数,便是弟子流离,便是屍山血海。
天下谁人无亲族?
弃子之事,是困顿时女儿亲自提出。
所谓不悔,父女皆如此。
但是他们只要怨我一人就好。
剑客神色冷硬,如此自心中想道,挺直了腰背。
他未能如师父所望,悟得更高深境界,不是一个好的弟子,弟子与他反目,女儿因他而亡,发妻含泪痛斥……
回首半生,十六年猖狂,之后谨小慎微,至此已有足足二十三年,虚度人间春秋三十九,竟是什么都一塌糊涂。
铮然剑啸声音越发高昂。
宏晖面容冷硬如旧,黑发已经转而全白。
女儿最后一面安静的微笑。
屍身随风散去时候的面容,妻子的斥责,弟子的反目。
一一自眼前闪过。
他的心脏微微抽痛,面容却极冷硬。
不后悔。
怎么能后悔呢?
会痛楚,会哀悼,会因而悲伤,却不能够后悔,若是后悔,便是在侮辱那看着自己,坦然道出天下谁人无亲族的女儿,便是侮辱了负棺而行百余里的亲传弟子, 便是侮辱了走到现在的自己,和倒在路上的同门。
侮辱了剑。
他手中青锋微转,背负许多的脊背更直了些。
谨小慎微二十三年的心中在此时,竟也生出了泼天的豪情,仿佛此时立在这里的仍旧还是当年那不知天高地厚,敢叫玉皇下马来的持剑少年。
斩尽仇寇,屠戮众敌,换一道传承,换一颗剑心。
换十年后一个堂皇未来。
后悔吗?
不后悔,不后悔!
这不就是师长吗?这就是师长罢?
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
薪火相传。
薪尽,火传。
长剑剑锋微抬,凌冽剑势从其身躯之上昂然而起,将眼前所有人都笼罩在其攻势之下,众人惊惧难言。
白虎堂香主掌中兵刃震颤嗡鸣,天穹之上散尽云海,剑光凌厉而张狂,似要将二十三年来的谨小慎微尽数抒发出去。
铮然鸣啸之音,劲气崩散。
白虎堂的香主双眸微睁,自掌中之刀上,传来了几乎不敢置信的压制力,气劲迸射,在他脸上切割出一道血痕,剑气与内气崩散冲撞,针刺般的剧痛绵延,令他身躯微微颤抖,难以稳住。
对面宏晖更是如此,他神色似乎略有恍惚,耳畔有低语,有嗤笑,有嘲弄挑衅。
天剑门,气数已尽。
不若龟缩,做个缩头的门派,任打任骂,或可勉强保住门派传承。
龟缩?打骂?
简直笑话!
江湖上耍剑的儿郎千千万,那个是孬种?
年以近不惑的男子神色桀骜,鲜明得仿佛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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