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思剑光落处,血色乍起,这一剑本来是为了和宫玉交手,未曾想到宫玉突然转身,他强收力道,气息虽然降低一筹,却仍旧摸到了宗师天门的门槛。
这一剑,几乎宗师。
仿佛是在对着别人阐释什么一般,宗师级别的天山剑意在这一剑当中,发挥得淋漓尽致。瞬间将一百弓箭手生机断绝,玉浮山中,更是出现了一道纯粹以剑劈出的深崖。
千山思抚掌叹息,复又转首看了一眼王安风几人,呢喃道:“可惜了。”
鼓动内力,仿佛剑光横掠而过,出现在那娇小可人的侍女旁边,抬手长袖翻卷,将那侍女揽在怀中,朝着山上松林处遥遥一礼,然后转身踏空而去。
断去一臂一腿的老人看着千山思离开。
他的眼中有赞赏,因为这是一名必不会止步於宗师天门的上上等剑客,可他的眼中却也有一丝昏沉的流光,仿佛要吞噬猎物的猛虎,隐有出手之意。
却最终只是无悲无喜看着千山思彻底远去。
谢山转头看他,结结巴巴道:
“老头子,不,不带千山师兄回天山了吗?”
老人沉默了下,木然道:
“不了。”
“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去天山了。”
天边有闷雷声音轰隆隆得响起,整个地面似乎都在颤抖着,伴随着低沉的狼啸,一队穿明光铠的武者从山上冲锋直下,动作整齐划一,胯下是黑水蛟龙骑,手中长枪抬起。
隐约的黑色孤狼放声长啸。
为首一将身躯之上有丝丝缕缕的黑色云雾浮现,在明光铠外又蔓延出了些许,天穹之上,某一颗星辰突然亮了些许,一整支队伍的气息瞬间微弱下去。
取而代之,那名武将的气息却骤然暴涨一寸,径直迈入宗师之境,连带着整个骑兵队的速度上升了一截,仿佛切开昏沉的弯刀,天地间一片肃杀。
交手的武者骤然分开。
他们的杀气在这铺天盖地的煞气面前,微弱得几乎不堪一击,眼前的杀气仿佛天边越压越低的黑云,叫人喘不过气来。
师怀蝶面色微白,却认出了这冰冷的杀气,呢喃道:
“朝堂的人?!”
“兵家……”
那兵锋之盛,直朝王安风几人而来。
势若奔雷!
王安风此时当真是油尽灯枯,再也榨不出哪怕一丝丝的内力,当下苦笑,道:“宫玉姑娘,带着他们离开罢,这些人大抵是来找我的。”
宫玉面色清冷如玉。
尉冲杰双目之中神色昏沉,整个人阴冷得过分。
大秦的军队……
宫玉拂袖,将林巧芙等人以柔和气劲卷起,旋即一手抓住了王安风的衣领,腾空而起,而那名武将已经到了近前,以手中长枪猛地刺出。
军队之上隐隐黑狼虚影呼啸,猛地合身扑上,赫然已经是上三品的气机。
谢山不忍闭上了眼睛,那老人斜眼看他一眼,却落下松树来,衣袂翻飞的声音引得谢山下意识又睁眼去看,发现那老者落在地上,要往那个极为危险的地方走去,神色大变,压低声音急急叫道:
“你做什么老头子?”
“你不要命了?!赶紧回来藏好啊!”
老人嘿然一笑,摆了摆手道:
“不能躲着啦。”
“咱们已经收了报酬,怎么能够干干看着不干活儿呢?”
谢山咬牙大叫,道:
“我叫你回来!”
“那边都是怪物,你个老残废,就算是有点武功,可,可是……”
“不要去送死……”
“咱们占占便宜跑就好了啊……不要去送死,我求你。”
他声音几乎是哀求。
老人打趣他道:
“咦?我看你不是挺不忍心的吗?”
谢山急得快要哭出来,道:
“你的命也是命啊,旁人惹出来的灾祸凭什么要拿你的命来挡?我只要你好好活着老头子,旁人咱们管不着,我也不想去管,对不对,他们自己惹出来的祸事,我才不要你死。”
“凭什么要你出去送死?”
老人面目慈和些,却大笑道:
“送死?你竟以为是送死,老子给你来一剑,教你看看,何为剑法。”
他踏出一步,右手张开。
王安风跌落在地的那柄宽剑嘶鸣呼啸,仿佛匹练般没入他的手中。
他踏前三步,已经出了那广袤松林。
抬手,一剑横扫。
这剑直入天穹,搅散云雨,赫赫而起,断臂老人大笑说道气寒天下唯我剑,声满江湖几度笑,一生星斗烂无数,长天一啸坠林梢。
天山剑,一剑荡寒秋。
苏正诚掷出一枪,毫无半点用处,被轻易搅碎,玉浮山冲天而起,剑光没入其中,旋即便是死寂,仿佛闷雷一般的轰鸣声中,整座玉浮山自半山而断,横砸下来。
砸出了烟尘气浪无数,滚滚而来。
鸿落羽和裴丹鼎瞬间分开,各自立在一旁,神色戒备。
半残老儿仗剑而立。
苏正诚神色仍旧还能够维持住那种沉静的模样,坐在马背上朝着老者拱了拱手,道:
“剑魁前辈,您这是何意?”
宫玉神色清寒,朝着老人按剑行礼。
眼看着老人走出去,一下子跳下松树疼得几乎要哭出声的谢山瞪大了眼珠子,目瞪口呆。这看上去武功低得满天山只能欺负自己的老家伙,竟然真的是个大高手不成?
他都以为这老家伙真的要去送死了。
老人白须微动,虽然还是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却仿佛真的有了七八分高人风姿。
只是神色已经变得冷如霜雪,看那武将,道:
“苏正诚,我记得你当年攻晋武朝,立得头功。”
苏正诚微笑道:“不堪一提……”
老人淡漠看他,道:
“那还不快滚。”
苏正诚微笑凝滞,身后兵马略有骚动,他抬手止住身后异动,看了一眼老人手中长剑,呼出口气,看向浑身血色的王安风,叉手行礼,微笑道:
“少府主,苏某此次先行退去。”
“他日若有闲暇,还请前往天京城一叙,陛下已经恭候多时。”
王安风咳出鲜血,却眉目清冷,道:
“必不致於让将军久候。”
苏正诚深深看了一眼王安风,勒马转身而去,身后一百黑水蛟龙骑令行禁止,跟着主将转身,最后数名骑士右手持弓,回身看着王安风等人。
直至已经奔出里许,方才转身,扬鞭跟上了前面的队伍。
王安风咳嗽两声,朝着那位老人拱手道谢,老者侧身一步,神色平静,道:
“不要谢我,我出手只是因为有了个交易而已,否则你们打生打死,对对错错,与老夫何干?”
“倒是好一场剑术厮杀。”
王安风看到老者手中的宽剑,想到了离开青锋解的时候,慕容清雪所说的话,道:
“前辈是要这一柄剑?”
剑魁道:“她已经和你说了?那便是最好,她观天机,以此剑要我保你们一次性命,我恰也有事需要下山,此次你修为突破,性命也已经保住,此剑便当归我所有。”
复又看了一眼王安风,勉强点了点头,道:
“剑术不错。”
似乎懒得多说话,那老人仿佛一道斩出的剑光,转眼之间,就已经不见了踪影,留下原地一片狼借,和被轻描淡写一剑劈成了两半的玉浮山。
堪称仙人手段。
裴丹鼎微笑道:“此次战事已了,裴某所欠的人情已还,他日若能和先生再聚首,再来比过,告辞。”
鸿落羽冷笑。
而半路出现偷袭的师怀蝶和那老妪早就已经趁着机会遁逃离开,一路狼狈,直接奔出了百余里方才停下了脚步,俱都是面色煞白,尤其是那位白发老妪。
此次出手三人,只剩下她一人存活,手中之剑更是灵韵俱碎,先代十大名剑当中,斩蛟龙算是彻底废了,此次回去,少不得严苛责罚。
她看向旁边许久未见的师怀蝶,道:
“阿蝶,公子他派出人去了当日大战的地方,只发现了铁浮屠的屍体,却未曾发现你的,便知道你没有出事,而今一见,果然如此,甚好……”
师怀蝶摇头低声道:
“他太过大意,我侥幸未死。”
老妪冲疑下,还是问道:
“你而今还有什么打算?”
“走一步算一步罢,也只能够如此了。”
“那,你要不要重新入公子麾下?此两次折损,加上更前一次,此时公子恰是用人之时,你若是回来,定然备受重用。”
师怀蝶陷入沉默之中。
她本来已经不愿重新回到那个地方,可是而今看到,她想要杀的人背后的势力实在是过於恐怖,不单单有那个轻功盖世的宗师,还出现了一剑断山的天山剑魁,甚至还有朝堂之中的人来追杀。
自己一人之力,远不是对手。
如何能是对手?她此生已经无法扣天门,入宗师。
而那位先生却并未在意自己是否回到组织中。
沉默片刻,师怀蝶慢慢点了点头。
老妪心中大松口气。
千山思坐在一处山洞里,气息萎靡,却只是在笑。
笑得很开心,所以他的小侍女就觉得很不开心,千山思身上都是血,揽着她的时候,把她身上那一身很喜欢的白裙子给弄脏了一大片,血迹很难洗的,要揉搓很多下,也不一定能够洗得干净。
所以她就更不高兴了,她不高兴往往代表着千山思会很倒霉,很不客气得一脚踢到了千山思腿上,千山思很配合得龇牙咧嘴,然后小侍女心里便稍微舒服了些。
半跪在一侧给千山思上药,一边上药,一边道:
“等你伤好了,要刺那个文家的老家伙一剑才行。”
千山思失笑,道:“是文宏伯啊,为何?”
小侍女低头闷声道:
“他利用你。”
“一开始只是说让你和那个女的比剑而已,哪里知道会有这么多的事情出来?”
千山思笑道:
“也不算是利用,他告诉我说,可以酣畅淋漓得比上一场,所以我也很开心,并不怨他。”
小侍女道:“哪里有重伤的酣畅淋漓。”
千山思无奈道:“我也不知道,那个叫做林巧芙的姑娘对她这么重要,交手的时候突然转身,几乎不要命了,强行收剑的话,就变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