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之上,有一行人骑马疾驰而来,人人所穿都是一身劲装,背刀负剑,气质显见剽悍,明眼人一眼看出这些都是江湖中闯荡的武者。
众人簇拥在最中间的是一名年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
模样算是俊俏,穿一身锦衣,腰间配剑。
右侧紧随其后半步,是一名丰腴女子,骑乘快马,钢铁锁链纠缠在手臂上,想来用的正是这种江湖上罕见的奇门兵器,五官本已经颇为秀丽,却被山川起伏的身材压制下来。
似乎颇为知道自己的长处在哪里,穿着一身劲装绷得紧实,弧线越发惊心动魄,引来暗中窥探不绝。
而在中央青年的左边则是一名穿麻布衣裳的男子,不骑马匹,足尖轻轻点地,飘然向前,速度分毫也不差於奔马。
脸上带着一张浅金色的面具,只露出了口鼻,下巴弧线有些刚硬,不配刀剑,背后背着一张深褐色的强弓。腰间一侧挂着精巧的机关箭匣,能够看到泛着青铜色泽的箭矢尾部。
面具男子抬了下头,看到远处山上坑坑洼洼的岩壁,突然收住了身法,自众人当中飘身而出,稳稳落在了一侧的山石之上。
那些武者发现他的动作,下意识勒马。
骏马嘶鸣的声音不绝於耳,短短数息时间,数十名武者就已经停了下来,可见令行禁止,为众人所簇拥的那名青年好奇看向面具男子,道:
“先生,这是……”
男子抬手指了指远处几乎被削去了小半的山岩,缓声道:“那一处便是我与那神武府余孽交手之处,他们落脚的山寨,就在附近了。”
青年恍然,看向那山崖,看到了隐约不成模样的青石,看到了纯粹劲气冲击山岩造成的清晰痕迹,感慨道:
“竟然能够和先生交手,而且余波就可以造成这样的破坏,打到人的身上,岂不是要四分五裂?我当真不敢相信,那个神武府的后裔,只是和我相仿的年纪,人与人之间,果然不同。”
面具男子道:
“公子不必妄自菲薄。”
“一个人的武功再高也只是一人敌的匹夫,若是要学,就应该学习千人敌万人敌的兵法,或者朝堂纵横捭阖之术,一念起没,就能够影响数十万人生平。”
青年颔首,微笑道:
“先生说的在理。”
面具男子似乎并不想要继续在这里耗费时间,当下干脆利落道:“昨日我和神武府在这里交过手,他们理应已经离开这里,但是毕竟走得仓促,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公子你现在这处等着,我等上前看看。”
青年点了点头,然后低声和旁边丰腴女子说了两句,女子蹙眉颔首,还是微微颔首,转而看向面具男子,道:
“公子有令,我也跟着先生同去。”
面具男子对於这女子颇为和善,微微颔首,温声道:
“能有姑娘相助,自然更有十成把握。”
旋即看向远处山寨,眯眼道:
“事不宜冲,我等尽快动身吧。”
当下只是留下了数名高手保护着这边的青年,剩下数十人拍马跟在了两名高手的身后,朝着远处山寨奔去。
虽然是山路,可是马力甚强,武者身体素质也不是寻常人能够比拟,只花费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奔到了山寨门口。
纯粹以粗壮树干劈开组成的木门紧紧关着。
山寨当中似乎空无一人,没有半点的声音。
面具男子冷笑,自旁边一名武者马鞍上面拔出了长刀。
猛然向前劈斩。
一道肉眼可见的灿灿刀芒重重劈斩在了厚重木门上,纯粹以粗厚麻绳,钢铁以及树干组成的山寨大门直接从中间被劈斩成了两半,然后重重砸落在地。
砸落了一地的尘埃气浪。
放眼所见,果然空无一人,偌大一处山寨,看上去就像是一座鬼城一样。面具男子一甩手将刀插回刀鞘,道:
“将各处都仔细查验过。”
“他们今日走得匆忙,定然没有办法将所有的痕迹掩盖起来,若是能够找到的这一行人,诸位都堪称头功,还怕没有银钱赏赐?”
言罢拍了下旁边黑马,指掌之间劲气暗藏,那马受激,带着马上武者冲入山寨当中,剩下数十名武者不肯落於人后,拍马跟上,冲入其中。
面具男子却只是负手而立,站在山寨外面。
一双眼睛看着这些江湖武者下马之后来回奔走查探,等到半炷香时间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才自心中微松口气。
丰腴女子也未曾进去,站在他身旁微笑道:
“先生却是谨慎。”
男子被看破了心中所想,并无恼怒,只是苦笑一声,温和道:“在江湖中行走惯了,行事稍显谨慎,倒让冯姑娘见笑。”
“见笑谈不上,吴先生所言却也不无道理。”
吴飞文微笑颔首,旋即迈步走入山寨当中,丰腴女子则是紧随其后,放眼所见,这山寨中竟不似过去曾经见到过的那般杂乱,颇为整洁有序。
更不曾有山贼悍匪身上那种似乎数年不曾洗漱的恶臭味道,反倒是有一股清新之感。
想到传闻中神武府一行人当中有三位姿色过人的女子跟随,倒是心下恍然明白,并不执着於这一点,四下里去看周围布置。
山寨原本的屋子只是随意一瞥就直接忽略了过去。
在这山寨上地势较为高耸的地方,有三座精巧竹楼排布,青翠欲滴,做工精细,和这粗狂的山寨有些格格不入,本想要去看看,却发现那里早就已经围了数名武者,按剑推门而入。
就连那杂乱的山寨屋子都毫不忌讳,直接进去,旋即皱着眉头出来,低喃着竟然是后厨,满脸不耐,冲向其他地方。
这一次过来带着的武者俱都擅长追踪手段,有一两手寻常人想象不到的本领。
此时已经有所收获。
吴飞文漫无目的踱步而行,视线从山寨中缓缓扫过,面具之下的面容稍微缓和了些。
半月多前,神武府一行人从文家冲出之后,他也曾前往探查,却始终难以发现痕迹,加上之前神武府中有宗师高手的传闻。
总是不自觉去想是否是那位高人出手,代神武府众人遮掩痕迹,也只有同样擅长轻功追踪的宗师高人,才能够在短短一个时辰不到,甚或是更短的时间当中,将关键的线索一个不落全部抹去。
此时随意看去就能够察觉到许多遗留下来的细节,纵然是神武府当真有宗师,也如同那传闻消息中所言,被剑圣裴丹鼎重伤,难以出手,却是可以放下心来。
神经不再紧绷,心境也变得和缓,看到旁边那身材颇为丰腴的女子,含笑道:
“这地方当真不像是一处贼匪的山寨。”
女子将视线从山寨高处的三座竹屋上收回,笑道:
“哦?先生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吴飞文摇头道:“难以言说,却能够清晰感觉到,虎有虎威,鸡鼠蛇虫再如何去装也装不出,吴某曾经和兵家弟子交过手,从未见过如此浓烈的兵家煞气残留。”
女子眸光隐有沉凝,却又轻松笑道:
“或者是因为才离开,所以留下的痕迹较为清晰。”
吴飞文笑道:
“应是如此。”
此时那些如出闸之虎的武者们已经将这一处地方给翻了个遍,山寨这半月来用来做饭的后厨都给砸过,高处那三座竹屋更是被粗暴拆开,仍旧未能察觉到什么隐藏下的痕迹,便是满脸的遗憾。
冯悦看着那三座精巧的竹楼被同行来的武者们粗暴劈开,或者是因为竹楼所用的是才长好的青竹,劈斩开之后,有竹林特有的清新香气,深深吸了一口,叹息道:
“可惜了。”
“这竹屋应当是这一两日才建好的,竟被如此轻易摧残了去。”
吴飞文温和笑道:
“他们也是为了能够找到隐藏的痕迹,据消息说那三位女子出身於青锋解当中,若是在竹屋当中暗自潜藏了传递给门派的消息,放过岂不是坏了事?”
冯悦看他一眼,道:
“可分明什么都没有。”
吴飞文笑道:“防备之心不可无啊,冯姑娘若是觉得可惜,他日有机会,吴某可以为冯姑娘寻来些青竹,为姑娘重建一座。”
冯悦眸光流转,道:
“那却是要多谢先生。”
吴飞文微笑。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四处分散而去寻找线索的武者慢慢重新汇聚到了吴飞文身前,各自眸中都有些喜色,等到最后一名武者也跟了过来,吴飞文方才笑问道:
“看诸位神色,大概都有所获。”
其中一人先是叉手一礼道一声先生慧眼,然后左右看了看自己的同伴好友,颇有三两分得意笑道:
“我等弟兄还以为这位神武府少主是如何的了不得,未曾想也不过只是才出茅庐的小江湖,虽然这地方的痕迹稍微处理过一遍,可也不过只是门外汉的水准。”
“在常人眼中或者已经足够,但是在我等眼中,可谓处处都是破绽。”
“只消我等将这消息彼此映证,便能确定其所去之处,而他们恐怕还以为万无一失,有心算无心,则必胜之,必大胜之!”
言语至此,忍不住笑出声来。
吴飞文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心底里陡然生出一丝寒意,猛地扭头去看,看到了远处的山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袭青衫,站在山顶青石上,衣袂翻飞。
双手持拿一张硬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