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柱华微微一笑,顺手将门关上,此地隐秘,所在之处为江南道烟花柳巷一侧,门前不远处有流水而过,因着靠近了享乐之地,城中大户大多在这一片有偏宅以金屋藏娇。
现在这个时间,天气闷热得厉害,在此地所住之人不多,行人稀少,便不会暴露出行踪来,作为暗中碰头的地方,却是再合适不过,极为妥帖。
老江湖的老辣处,从来只在细节处看得最多。
许世华此时坐在了树下石桌旁边,衣襟半搭着,露出来一条臂膀,他前些日脱身时候,被叶柱华以心胸中一口雷霆气机驭剑,刺穿肩膀,好在这年轻书生同时也精通雌黄之术,剑锋才没有伤到他筋骨。
那贯穿伤势看上去恐怖,不过只是小伤,於七品武者都能够靠着气血沸腾流转痊愈,若是用上上等伤药,不过是十多日功夫,幸亏只在夜色中,否则怕是要给人瞧出端倪来。
此刻许世华看着走来的叶柱华,皱眉道:
“来得实在是有些冲了。”
叶柱华面含歉意,拱手诚恳道:
“却是没有办法,师叔祖虽然说性子有些偏执古旧,却并非是无智之辈,若不是而今距离我一叶轩山门只有不过百余里距离,师叔祖欣喜之下放松惕醒,我也不敢过来,兹事甚大,恐怕有失。”
“如此,还请许前辈多多包涵。”
言罢又是深深一礼。
许世华心中本有几分怒气,可是看到了叶柱华如此诚恳,而今日他也确实没有拒绝,直接过来,这怒气也便消了些下去,虽还有些不忿,却也不至於当场发作。
他此时似乎正在饮酒自酌,抬手倒了两杯酒,抬眼看了一眼叶柱华,道:“今日天气闷热,叶小兄不如过来吃一杯冷酒,也舒服些。”
叶柱华温和颔首,答应下来,踱步走来,他穿一领藏青色暗纹长衫,玉冠束发,虽不是十成的俊秀,却有七成的温润,坐在桌上,两根白皙手指拈起了酒盏,闭目轻轻吸了口酒气,含笑赞道:
“好酒。”
言罢一手拈杯,一手拂袖,正欲抬手饮时,那边许世华冷笑道:“书生不怕酒里有毒?”
叶柱华动作不变,仰脖将那酒水一饮而尽,然后将空空如也的酒盏给前面那许世华一看,坦然微笑道:
“晚辈既然过来,自然便不会怀疑前辈,否则以前辈身手,若是当真想要取晚辈性命,又何必需要下毒这等手段?我也只得引颈就戮。”
“这酒果如晚辈所想,清冽而有回甘,大善!”
许世华阴翳面色稍有和缓,再给他倒了杯酒,声音平缓道:“以章左声少宇剑的名气,我自然不会如此。”
“就算是老夫的脖子练得再硬,也比不过少宇剑轻轻一斩,我虽然已经五十余岁,却还是惜命,不愿意这样简单就死了。”
叶柱华笑道:
“师尊淳淳君子,自然不会做出这等事情。”
许世华嘿然一笑,不置可否。
两人饮酒闲谈,却都不谈正事,如同是入了青楼花魁房间里的男子,大多心里早已经猴急,却还要装得从容不迫,省得给人抓了把柄。
只是去说风月,说逸事,直到一壶酒已经饮了大半,那许世华面上已经有了些不胜酒力的红晕,才将又空了的酒盏放在桌上,出身寻常,耐性终究落了下风,长叹一声,道:
“叶小兄,老夫便也不和你在这里猜谜了,你先前寻我要做的事情,老夫已经如你所愿,想来你踩踏着老夫和夏侯氏的肩膀,应该已经得了吴穹那老儿的信任。”
“那先前说好的事情,可否兑现?”
叶柱华点头道:“自然应该如此。”
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本手写的秘籍,轻轻放在桌上,朝着许世华的方向轻轻推了推,轻声道:
“这是我一叶轩的上乘内功典籍,也是玄剑门那个五品剑客一直求而不得的东西,虽然说是内功典籍,其中轻功,拳脚,指法穴位,剑法皆有,后面还附着了三张丹方,权当晚辈所送。”
“有此秘籍,许前辈之孙自然能够改头换面,走上一条足堪称道的正道武者之路,等到了时机成熟,晚辈会想办法将他收入我一叶轩当中,难以承诺太多,却足以给他一个真正的弟子身份。”
许世华心中狂喜,几乎失态,伸手一下将那厚实的秘籍抄本抓在手中,打开来后一股油纸香和墨香扑鼻而来,显然是才抄写完毕,令人心旷神怡,许世华低下头来仔细翻阅,叶柱华也不着急,只是任由他施为,老神自在。
许世华本已经是五品的武者,虽然出身贫寒,走过了许许多多的弯路,但是眼力和见识不缺,认得这确实是最为正宗不过的儒家典籍。
仔细翻阅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许世华才将手中秘籍合上,握在手中,面容上神色和善许多,叹息一声,突然自嘲笑道:
“自古真传一句话。”
“这一句话便是门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