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凉茶是南江人又爱又恨的东西。

南江位於岭南,气候湿热,但凡谁想清热去火,别人必定会顺理成章地推荐他去喝凉茶。

然而虽然名字里带了个“茶”字,但实际上这却是用中草药加水煎成的饮料,喝进嘴里没有半分甘甜,只有浓郁且余味悠长的苦。

凉茶都是提前煎好的,没过一分锺,林晚就端着两个纸杯出来,不由分说地将其中一杯递到周衍川面前。

“你喝过没有?”她眨眨眼睛,装出一副好心的样子,“这个对身体蛮好的呢,很养生的。”

周衍川提醒她:“我中学在南江念的。”

意思就是肯定喝过。

但林晚马上想到新的说辞:“那你应该喝习惯了,来吧,不要浪费。”

周衍川无声地叹了口气,怀疑他如果不接,林晚恐怕会当街把那杯凉茶灌到他嘴里。

凉茶铺的老板坐在柜台里,撑着下巴看电视,不时将目光扫向院子里的两位客人。

一男一女,都是特别抢眼的外形,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气氛有点剑拔弩张。

最终还是周衍川认输,把纸杯接了下来。

院子两边的路灯,一盏亮着,一盏熄灭。

光影涣散地洒落下来,在他们身上蒙了一层浅淡的滤镜。

周衍川的故乡在北方,哪怕在南江生活了几年,骨子里也没培养起对凉茶的爱。

他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下一秒就皱紧了眉。

“你是真喝不惯?”林晚起身进店里拿了两颗陈皮糖,“吃点这个,就没那么苦了。”

周衍川摇头:“以前吃过,没用,还是很苦。”

他把那束碍事的捧花放到户外桌上,不解地问,“难道你喜欢喝?”

林晚咬着吸管点头,发音有点含糊:“喜欢呀,可能就和榴莲一样?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就觉得挺带感的。”

周衍川无法理解她奇特的喜好。

“小时候我也不肯喝的,有一回嘴角长泡,妈妈为了哄我喝下去,就说‘等你长大了就懂了,能吃进嘴里的苦都不算苦’。”

提起母亲,林晚的语气也温柔了下来,“我一直不信,直到小学五年级那年,我爸生病去世了,突然就发现,我妈说的话简直太有道理了。”

“……是么?”

“是啊,你想想看,人一生要经历的苦实在太多了。喝凉茶喊苦,至少还能喊得出来。但是有一些苦,是把人的嗓子都堵住了,哪怕心里已经痛苦得要疯了,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周衍川一怔,浸在昏暗夜色中的下颌线陡然绷紧,目光也随之黯淡下来。

光线太暗,林晚没有察觉出他的异样。

她释然地笑了笑,举起纸杯转向他:“所以这点苦算什么,来,干杯!”

话音未落,头顶原本漆黑的路灯闪烁几下,竟又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