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把外卖放入门旁篮子,别打电话也别按门铃,更不要叫,别发出任何动静。我看到送达提示后会自己拿,谢谢。」
踩着限制的五十字数边缘,舒瑶认真地给最新的一单外卖下了备注,放下手机,挪去冰箱旁,拿了两罐奶啤,顺手递给舒明珺一罐。
稀疏的光透过整面落地窗跨越进来,地上铺着魔法阵图案的毯子,桌子上是刚刚拼好的乐高树屋。沙发上,穹妹、我妻由乃的抱枕都被细心地摆放好,舒明珺皱着眉看了zack的等身抱枕许久,难以理解妹妹为什么会喜欢身上缠满绷带还扛着镰刀的男人。
旁侧是特意订制的玻璃展示柜,每一个格子中都是人物手办,大众小众都有,不乏如今已经绝版的,每一个都被珍而重之地放好。
对于一个不计划考研不计划进业内公司的咸鱼而言,大四这个学期将过的格外惬意。
舒明珺忍不住问“你真不想去试试”
“我这样的性格就没必要耽误人家了吧”舒瑶打开拉环,裹杂着酸酸甜甜气息的气泡挤出来,贴着喝了一口,酥酥麻麻,她盘腿坐在沙发上,转脸看向舒明珺,问,“大伯怎么想”
她口中的大伯,是舒明珺的父亲舒世铭。
舒明珺晃晃罐子“爸希望你去见一见。”
就在昨天,舒瑶才得知这个近乎噩耗的消息。
鉴于舒瑶母胎单身、外加不与人交际这个性格,大伯舒世铭为她的感情生活操碎了心,直接给她安排一场“相亲”,就在下周六。对方姓邓名玠,比她大四岁。
作为把关人,舒明珺仔细观察过,确认对方从不沾染女色,洁身自好。
品行端正,也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不良嗜好。
但舒瑶不愿意。
舒明珺放缓声音,劝慰“瑶瑶,你也可以尝试着走出去,不要总是把自己闷在家里。”
冰凉的液体把微燥的空气成功同化,空气撞到奶啤罐身上,凝结成一串小水珠,慢慢地滑下来。
舒瑶放下奶啤,抽出张纸巾,擦拭手指,老老实实地说“姐姐,我不想结婚。”
舒明珺苦口婆心“难道你能和纸片人过一辈子”
“能啊,”舒瑶振振有词,“纸片人有什么不好永远不会变心,也永远不会吸、毒嫖、娼赌、博,永远保持人设,多好啊。”
“纸片人只是一组数据。”
“那人类生命的本质还是蛋白质呢。”
舒明珺轻轻叹气“在家里说话这么伶牙俐齿,怎么一到了外人面前就乖成小绵羊了”
说到这里,她伸手掐掐舒瑶的脸颊“算了算了,不说这事,你别忘了下午去看医生。”
舒瑶任由舒明珺捏着她的脸“好。”
桌子上,猫咪老师的布偶还在冲着她笑。
近三年来,舒瑶一直都在坚持着去看心理医生。
她的社恐已经严重影响到正常生活。
平日里和熟人聊天交往都没有关系,可唯独对陌生人存在着极强的抵触心理和恐惧心理。
日积月累下来,舒瑶连房门都不想出。偶尔出门丢个垃圾取个快递,也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
最尴尬的是遇到那种不怎么相熟却又认识的人,每次远远地看到,舒瑶都会绕远路走;实在躲不开的,她就看云看天看猫猫看狗狗,和对方擦肩而过,假装没看到。
快递永远放在快递柜中,独身出行必须戴耳机;日常沟通中,能打字绝不发语音,从来不接陌生电话。手机万年静音,亮度永远调到最低。
据舒明珺所说,高考刚结束那阵子,舒瑶把自己闷在房中,长达三个月不曾踏出公寓一步,还险些因此耽误了入学就读。
舒瑶对此没什么印象。
况且,在她看来,三个月不出家门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样的事情她又不是没有做过,只是舒明珺对此讳莫如深,像是舒瑶在那三个月里惹了多大的祸患。
可惜舒瑶什么都记不得了。
那块记忆像是被高斯模糊过,如今回想唯余朦胧。
如今每每试探着提起,舒明珺都痛心疾首地告诉她“正是因为你长期不出门才会记忆力下降啊生命在于运动,在于与人交往”
又会把话题转移到劝她拥抱社会拥抱生活上面。
舒明珺问舒瑶“你之前和那个平台签的合同是不是快到期了到期后打算怎么办”
舒瑶毫不在意地说“想等过期后重新换个网站呗这样的小事,你别操心啦。”
舒瑶虽不擅人际交往,在音乐上却极具有天赋。从小学习各种乐器,古筝琵琶二胡等等,每一样都颇为擅长。
她父母亡故的早,从小到大一直由大伯也是舒明珺的父亲照顾。
在舒瑶成年以前,父母留给她的遗产都由大伯代为打理,舒世铭将她当作自己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在教育培养这方面更不会吝啬。
舒瑶高考刚毕业那阵,极乐净土权御天下等还未出世,千本樱以及核爆神曲血洗b站。舒瑶跟风申请账号,昵称“瑶柱菌”,抱着琵琶不露脸弹了一段,一曲爆红。
只是那时她涉世未深,被一小工作室画的大饼蒙蔽双眼,直接签三年合约;未料合同寄去第二天,小工作室被业界内恶名昭著的花篮文娱收购。
那时候网红直播正火,社恐舒瑶完全不敢露脸,更别说直播了。
但违约金是个高昂到近乎离谱的数字,舒瑶不愿让舒世铭出这份钱,倔强地等着这三年的合同期满自动解除。
这三年来,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录好视频发给公司那边
按照那份合同规定,账号归公司持有,而舒瑶无权登陆。
她只负责拍视频。
负责运营账号的人成功地把“瑶柱菌”打造成一个神秘美人,基于热度的需求,这个神秘美人还爱好撕x虐粉。
黑子和粉丝同样多到离谱。
舒明珺知道她不喜欢提这件事,又开始迂回劝告“邓玠堂叔和萧家那位走的很近关系网且不论,邓玠本身工作能力也不错,性格也好。”
舒瑶慢吞吞地说“我不需要那么多钱。”
毕竟她很少出门,物欲极低,除却生活必需之外,最大的开销就是买手办或周边,再或者给纸片人女鹅买衣服买鞋子买配饰,充钱养纸片人老公。
社恐阿宅的日常生活就是这样的朴实无华。
“那是现在,今后你也打算这样下去”舒明珺严肃地问,“没有男朋友也不结婚,也不和人出门交际,天天闷在房间里面打游戏看动漫守着你的纸片人过一辈子”
舒瑶不解“这不挺好的吗”
舒明珺“”
直到现在,舒明珺确认了。
她的这个妹妹,似乎是传说中的“纸性恋”。
对三次元中所有的异性同性都不感兴趣,唯独对纸片人情有独钟。
舒瑶振振有词“和人结婚,他有可能出轨,家暴等等。但纸片人不会,纸片人始终保持我的理想型,更不可能伤害我。”
说到这里,她停顿两秒,又补充“除非创作者搞什么反人类的骚操作。”
舒明珺按按太阳穴,花了好长时间才把被舒瑶带偏的思维重新调整回来“邓玠这人不错,你就当是正常交往的朋友。无论如何,下周六安排的约会,你必须得去。”
舒瑶试图撒娇“珺姐。”
在这件事情上,舒明珺展露出她的铁面无私,毫不留情“别的都好说,这件事没得商量。”
舒瑶垂头丧气。
舒明珺最疼爱这个妹妹,看她这幅模样,忍不住把她搂在怀里,声音放缓,叫着她的小名“小樱桃,人不能总闷在舒适圈里面,你该出去见见更多的人。”
见舒瑶不吭声,舒明珺摸了把她的头发,还想继续说,手机铃声打断了她。
舒明珺一手搂着舒瑶,另一只手摸出手机来,接通。
舒瑶只听见“梁先生他”这么四个字,舒明珺便冷声打断那端的人“等一下。”
舒明珺垂眸,看了眼舒瑶,站起来,去另一个房间接电话。
她声音一改方才的温和,带了点凉意“你继续说,他什么时候回”
后面的声音低下去,舒瑶听不清楚。
舒瑶这性格,好听点叫佛系,通俗来讲就是咸鱼。
她对在工作上雷厉风行的堂姐舒明珺永远都是崇拜和钦佩。
舒瑶也没能自在太久,花篮娱乐与她交接的经纪人蔡栝给她发来消息,催着她交新的视频。
舒瑶早就录好了,存在手机中,等到蔡栝来催第三遍的时候,才发给她。
舒瑶并不认可花篮娱乐这种娱乐至死、流量至上的经营方针,同样,蔡栝也瞧不上这个连脸都不肯露的“怂包美人”。
蔡栝作为通过撕把“瑶柱菌”这个账号捧红的人,完全不会在乎舒瑶的想法。
在她眼里,红的是号,又不是舒瑶。
会弹琴的那么多,舒瑶迟迟不肯露脸,蔡栝见过她身份证,虽然是个美人,但性格也过于寡淡木讷。美人多了去,蔡栝自认随时可以找到人来替换她。
离合约结束还有两周,舒瑶已经明确提出解约,蔡栝在抓紧一切时间压榨她的剩余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