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若云直到过了两天之后，才明白楚凌越这几日究竟为何这样忙碌。

就在除夕前三天, 庙堂之上的一道圣旨在百姓中也炸了锅, 金陵城中大街小巷无人不是在谈论此事。

太子被废, 储君之位空悬。

自然是国子祭酒纵奴行凶一案, 入狱后的总管在酷刑下不仅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还牵扯出了自家主子暗中受贿, 将国子监当成自家财产一般任性妄为, 并说有人行贿时为了可以不在明面上留下把柄, 都是暗地里将房宅珠宝等物贱卖于他和张祭酒的妻子与妾室。

经由此人的供词，很快便找到了记载了张君成一切罪行的账簿，而在抄家之时却发现其产业银钱远比账上收入手里的少了许多。

对此张君成只说是平日与家小妻妾享乐时已经挥霍掉了，于是此案表面上告一段落，但昭帝可没老糊涂到忘了张君成可是太子的伴读，而他的妻子也是太子妃的庶妹。

楚凌越在接下这桩差事的时候, 并没有似往常一般立刻领命，而是犹豫了片刻, 反问昭帝道：“陛下，这一次……是要明查还是暗查”

所谓暗查, 便是低调行事, 神不知鬼不觉，一切以偷听偷窥为先，不取证物，亦惊动人，保证让被查之人根本不晓得自己曾经被人日夜盯上过, 而这种查法固然可以探到消息，却无法取证，之前十三卫的密探暗中去庐州便是暗查。

而明查……则是有证据便收，能掳人拷问便绝不手软，证据都足足的，但也会让被查之人立刻知道自己的处境。

毕竟这一回，被查之人……可是当今的太子啊。

昭帝眯着眼睛沉吟良久，最后吐出两个字：“明查。”

就如同星火燎原一般，平静的伪装被灼烧殆尽，露出底下盘根错节的丑陋网罗。

张君成收取的贿赂中至少有五成都通过他的妻子暗中送与了太子妃。太子勾结党羽，通过一些亲党收敛资财，再用来拉拢其他朝中要员。而之前庐州太守贪墨一事被悄无声息的压下，就是因着钦差自太子处得到了他一辈子靠俸禄都赚不来的钱财。

如今明着暗着，太子一党的势力都已经远超昭帝的想象。

楚凌越将一桩桩一件件都禀报的分明，昭帝的眼光在瞥到账目的最后，赫然写着太子妃曾以贺喜为由，在楚凌越之妻习氏进宫面见过皇后之后，又备了一份厚礼送到了昌平侯府，他的眼神一凛。

“你还真是……刚进门的妻子也供出来”

楚凌越神色淡漠：“不过是家父安排娶下的妻子罢了，且这礼物……内子也曾问过臣能不能收，臣也想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便让她暂且收下，存于府库之中并不曾动用。若这当真是搜刮来的民脂民膏，自然是要上交国库的。”

“哼，你倒是乖觉。”

昭帝的面色铁青，却不是对楚凌越发脾气。

他揉了揉额角，皇后是他的发妻，可惜膝下儿女多半夭折，只剩太子一个。他从不怀疑皇后的品行，可若有一天自己和太子只能选一个，皇后会站在谁那边他还真是不敢妄断。

至于贵妃，哼……不管是之前暗中支持钦差将庐州贪墨案闹大的，还是这次怂恿百姓状告张君成纵奴行凶的，可不都是她的好儿子六皇子！而且还暗中勾结荀王世子，还真当自己耳聋眼瞎，什么都不知道！

后宫之中唯一还可彻底放心的只剩了一个注定不会介入皇权之争，早年又曾经不顾性命护驾的娴妃。昭帝如今最惋惜的就是从前在还年轻时，没能给她一个依靠得住的好儿子……

而朝中呢，早先陪着他征战天下的人已经不剩几个还活着的了。楚天禄算一个，可如今大夏重文轻武，将才青黄不接，那人一天手里还握着兵权，昭帝便是想信也得防备着三分。太傅为人倒是刚正不阿，但他心内秉持着民贵君轻的观念，迂腐的可以，并不是个可以商议皇位归属的人。

昭帝很是心累，抬眼看向仍旧立在下首的楚凌越。

这小子倒是让人放心，只不过他就是条疯狗，六亲不认嗜血成性，当把刀子是好用，可惜永远上不得台面。

昭帝沉默良久，心内油然生出高处不胜寒之感。

不论如何，太子的储君之位是保不住了。

皇后在元华殿内听人将太子的罪状一桩桩细听了之后，神色淡漠，好一会儿之后才叹了口气。

“去告诉太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既然这一次郑氏没全都折在里头，早晚能再保他东山再起，让他切勿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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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许多日楚凌越早出晚归，甚至只深夜露一面便走。就在习若云已经习惯引凤阁白日内仿若空无一人只有她自己时，却听说楚凌越已经回了府。

没弄错罢现在这才是午间。

在见到楚凌越时，他已经换了一身柔软的雪缎衣衫，习若云便心知他今日是不会再出门了。

楚凌越进来时她还在用午膳，还没等迎上去，楚凌越便在对面坐了下来。

“可是忙完了”她放下筷子问道。

“嗯，但愿那些人能消停些。”虽然他也知道这八成不可能，不过只要能乖觉些，再等一阵才露出马脚，那他还是能歇上一阵的。</p>

这时已经有乖觉的小丫头给楚凌越面前摆了碗筷。楚凌越一边说着，一边自盘中夹了一条红色菜丝送入口中，随后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