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别於以往任何一次含蓄无声的窥视,他们直直看着他,像杂乱棋盘上密密麻麻的黑白子,像布满房间的机械摄像头。
“大家安静一下。”青涿清楚地在耳廓里听到了属於自己的声音,舔了下发干的嘴唇,“现在各组开始点名。”
直到现在,他仍忧心忡忡。
担心没有人愿意响应自己的话,担心他成为最没人缘的一届班长,担心他站在讲台上——被无数双眼睛看笑话。
但他显然是多虑了。
“班长,二组到齐。”
“三组到齐。”
“……”
各组组长清点人数上报,坐在底下仰头看着少年的同学们发现,每有一个组长发出声音,那位新班长的眼睛就亮一分。
像是挂在圣诞树上的小彩灯,异常漂亮。
连青涿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嘴角已经轻轻扬起,浑身上下像是变成了轻薄的纱,在晨间清风吹拂下快要飘起来了。
“全部同学都到齐,准备上课。”他轻飘飘地走下讲台,又轻飘飘地坐回座位上,脑袋里炸开的烟花火光劈里啪啦作响。
好像、好像同学们也没那么讨厌他……?
那他今天既交到了朋友、又缓和了与同学们的关系——
这样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快乐包围了青涿将近一整天。
那双眼睛弯着,灰色的瞳眸自以为含蓄、实则乐盈盈看着人,任谁一眼都能看出来他的心情美极了。
即便中午发生了一点小插曲,也无法破坏今日的美好。
——所谓小插曲,其实是中午青涿去倒饭的时候,又在校外栏杆间猛然瞥见了母亲的身影。
他先是本能地受到惊吓缩回墙后,而后一回生二回熟地品出了些许不对,再探出脑袋仔细勘查,最后发现那所谓的“母亲”又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象。
他猛地打了个喷嚏,捂着忽然发酸的鼻子,想了想还是把这件事放到了一边。
只是看到妈妈的幻觉而已,算不上什么病吧?再者,就算这有问题,他又该找谁说呢?
——老师或者妈妈?那他倒饭的事情怕是纸包不住火了。
——朋友?周沌和他也只是一起倒水的交情而已,对方还是纪律委员,在教学楼墙角倒饭说不定得记一次过…
青涿抽出纸,抆了抆鼻尖,便暂时将这件事放在脑后了。
他还是快乐得如刚学会用翅膀飞行的小鸟,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自由活动时也罕见地没有独自回教室,而在操场跑道边那颗最大的槐树下靠着小憩。
零碎的额发和渐渐偏西变暖的夕阳一起融化了他的眉眼,树影交错,叶片沙沙。
清瘦的少年靠着树干,陷入浅眠。
蜻蜓携着如有实质的视线停靠在他发顶,连走过他身侧的人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