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作画则更是如此。

这是青涿第一次这么长久而近距离地观察一个人。仔细到周沌每一根眉毛的弧度、黑色瞳孔里细碎的纹路,都从视网膜渐渐钻入脑海里。

每一次抬头,几乎都能看到对方也在如此专注而细腻地凝望自己。

他心里似乎有根弦被悄悄拨动,不过作画本就是一件很需要专注的事情,又是青涿为数不多的爱好,他还是把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绘画”本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周沌凝望自己的时间似乎有些过长。

复杂地、专注地、好奇地……渴望进一步靠近地凝望着。

众星捧月的转校生手下的铅笔痕迹抆了又画、画了又抆,似乎怎么也不满意自己的画,觉得它无法还原出眼前人的万分之一。

专心致志起来,一节课的时间转瞬即逝。

急促响亮的铃声把青涿拉出属於两个人的小小世界。他举着卷笔刀,削着笔头有些钝了铅笔,余光瞥到有模糊的身影站起来要往这边走,他一着急,不小心用力过猛,削尖的一小块炭芯断裂开。

“周沌,我们是朋友了吗?”趁着周沌被其他同学拉走前,青涿抓紧问道。

周沌已经站起身,垂眸望向他。

“嗯。”

“一起去食堂吃饭吗?”

受邀的青涿瞬间便弯起了眼睛,与以往沉郁的模样大相径庭。但他丝毫没发现自己的转变,摇摇头道:“你们去吧,我自己带了饭。”

一道道出自不同人的视线隐晦地扫到他身上,直到周沌在前呼后拥中离开,清清静静的教室里青涿才慢慢收起了笑容。

他几不可闻地低叹一声,从书包里拿出尚有余温的铁质饭盒时,居然有一甩手连饭带盒全部丢掉的冲动。

挂在黑板上方的锺表一下一下响着,规律节奏的走针声与那熟悉的饭盒好似一下子把他拉回了那个灯光不明亮的房屋…坐在摆了一桌的热菜前,面对着母亲殷切期待的笑容。

阴沉、压力、灌食……与校园的明亮轻松截然不同,甚至把他也快要割裂成精神异常的两个人。

一个身披阳光在运动场上奔跑,一个腹部鼓起仰头瘫在椅背上奄奄一息。

青涿剥开饭盒的卡扣,最先入目的便是一只形如老人的人参,凹凸沟壑形成的五官歪扭邪恶,惨笑着看向他。

他再也忍受不住,“啪”一下用力盖上了盒盖,抵触厌恶的情绪忽然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芽。

失态的喘息从佝偻的身体里传出,青涿猛地起身,拎着饭盒便一路跑向走廊,两阶并做一步地往楼下跑。

在那个野草茂盛的教学楼角落里,他又看到了母亲的身影。

烈阳下她的身前没有半片阴影,柔美年轻的面孔压在一根根栏杆上,睁大了眼看着狂奔下来拎着饭盒喘息的少年。

又出现了…幻觉。

而这一次,似乎又有哪里不同。

青涿不再躲避,他的心就像墙角那烂透了的饭菜一样泥泞死沉,直接朝那一而再再而三恐吓他的幻觉走过去。